萧翀乾看着檀华,只觉得忽然之?间,昔年抱在怀里牵在手中的小女孩已经长这么大了,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檀华的目光从裙裾移动到萧翀乾身上,她问道:“我杀死了萧澜,父皇恨我吗?”
“抛却尊卑法度,不?说该不?该,只说父亲的本?心,父亲恨我吗?”
“永寿,父皇永远不?会恨你?。”
“哦——他?们说皇兄也不?在了,我不?太相?信。”
这个消息折磨她太久了,而且太子的棺椁就要运到洛京了,那些不?幸的东西要让她亲眼来看了,到时候就容不?得她不?信了。
萧翀乾看檀华的眼神,说道:“可以慢慢来接受。”
“永寿,你?不?怨恨太子么?”
檀华的瞳孔霎时张大。
-
夜枭在叫,时间很晚了。
明天早晨文武百官一定会来拜见萧翀乾,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父皇应该累了,他?们也应该好?好?想想了。
“这些年是?父皇对不?起永寿,让你?受了太多痛苦,可以原谅父皇吗?”
檀华抬头看向萧翀乾,他?竟然会认错。
中毒这件事,若说为了母亲,这样的生身之?恩有什么不?可以。
但“被中毒”,毒还是?父亲让人引到自己身体里去的……
檀华站定,她低头咬咬唇,几个念头在心里上上下下落不?了地,一会儿是?萧恒的血衣,一会儿是?萧澜的死,一会儿又是?她自己,玉玺已经还给?了萧翀乾,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檀华觉得自己可以好?好?理一下思绪了。
她说:“……这个问题,我要想一想。天色晚了,父皇早些安歇吧。”
“好?,你?晚上也睡个好?觉。”
“今天晚上父皇要留在定坤宫吗?”这边可能有些冷,檀华还记得上次在定坤宫待了一会儿,回?去身上起了疹子的事儿,这边不?好?好?收拾一下,恐怕不?适合居住。
萧翀乾说:“不?住这里。”
走?到定坤宫外,檀华忽然觉得这座宫殿好?久没来了,也好?久没看见萧翀乾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寂寂的夜色里,今天没有星光,灯光火把照亮了定坤宫的轮廓,巍峨的宫殿坐落在不?远处,形制古朴、庄严肃穆,她望着这一幕,心里一下子静了许多,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等在外面的是?燕归、王韶音。
燕归身上还穿着铠甲,守卫在定坤宫外,让人想起他?从前在萧翀乾身边担任禁卫时候的样子,现在的他?比那时少?了几分阴郁,多了几分杀伐威势,檀华猜测他?在边关?杀过戎狄。
王韶音视线从檀华的腰间扫过,原本?挂在公主腰间的玉玺不?见了,他?目光闪了闪,抬头对上檀华的面容,露出一个微笑。
燕归说:“公主,今天夜里宫中的守卫已经安排好?了,请您放心。”
王韶音道:“青梅姑娘和文英公子自言不?是?内宫人,不?便逗留,已先行离开,请微臣转告公主,有事随时可以传唤他?们。”
檀华点点头,对附近的两个人说:“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早早安歇,明天我为大家请功。”
回到?芙蓉殿,檀华洗了个澡,洗掉了不经意间粘上的煞气与尘埃,她换了一身丝绸制成的睡衣入睡。
宫里人照旧点上苏合香,其实她已经不需要?苏合香了。
临睡之前,那件沾血的衣衫被檀华放入箱子里,放到?卧室的梳妆台上。
——“永寿,你不怨恨太子么?”
萧翀乾这句话?在她脑海中回响,随着丝丝缕缕的幽淡香气一起钻入她的梦境。
都说人生如梦,有些?事情你真?的希望它是个梦,它却不是。
还记得很多年?前,当时她六岁,和?柔贵妃一起玩捉迷藏,那天?两?个人说好游戏的范围大一点,不拘是哪一间宫室,她要?躲好,千万不能被找到?。
檀华随意打开一个房间钻了进去,里面有个柜子,打开看是空的,正好可?以容下当时的她。
那时是夏季,她五六岁,小?姑娘身形总是纤瘦的,唯独脸上有点婴儿肥,还记得那天?她穿了一件浅黄色的小?袖上衣,一条红色的裙子。
弯腰钻入柜子中坐下,将裙摆都收到?腿上,从?里面关好柜门,抱着膝盖坐好,她准备在里面坐上两?刻钟,假如柔贵妃还不来找她就出来。
柜子上有镂空的雕刻,光线从?雕刻成花草游鱼的空隙射进柜子里,里面也是亮的,她用手捕捉光斑,观察光柱中浮动的尘埃。
萧翀乾和?另一个人人就是这时候走入这间屋子的,檀华听见脚步声?顺着镂空的空隙看去,见到?穿着金黄龙袍的萧翀乾,和?一个穿灰色长袍的大约五六十岁的男人,不是官员,他手里一把?拂尘像是道士打扮,黑瘦,唇上有两?撇胡须,看上去有点谄媚。
道士说:“需要?在公主所住的宫殿中间桌上放一盆水,七日之后,再往西南走去,莫要?回头,待见走到?宽阔地?方,一把?泼出,公主身上病气就被送走了。”
有几年?,萧翀乾为了帮她治病广发皇榜,招来了许多奇人异士,鱼龙混杂,其中有不少骗子,檀华觉得这个道士就是骗子。
道士说:“只是病为阴,男子为阳,父母与子女气机相连,这件事情须得陛下您亲自去做才好,别人去做是不成的。”
萧翀乾背对着檀华,她在透过孔隙观察萧翀乾龙袍上的金线,只听他沉吟片刻,说道:“欺君犯上,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