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听到了陌生的?脚步声,燕归微微侧过头?,有一滴顺着?他的?下颌线条滴落。
看见檀华,他伸手抓起?搭在井边的?衣裳披上?,干脆利落系上?衣带。
转过身单膝跪下,垂首行礼,“下官失仪,还请公主降罪。”
他的?头?发是半湿的?,未经擦拭的?身躯骤然披上?衣衫,黑色的?衣衫晕染出更深的?颜色。
黑色其实不?是一种固定不?变的?颜色,有深深浅浅的?黑,也有五颜六色的?黑,有的?会偏红一点,有的?会偏蓝一点,还有的?会偏棕一点点,不?一而?同,严格来说,只要不?是同一缸染料所染出来的?颜色就不?会是一模一样的?。
燕归身上?的?衣衫不?是王孙公子习惯穿的?轻薄丝绸,那些王孙公子夏季所穿的?丝绸衣裳往往薄如蝉翼,有的?薄而?不?透,也有些也会像蝉翼一样透明。
大昭以服章为美?,图案复杂、颜色绚丽、式样繁复,是“美?”的?评判标准,美?丽的?衣衫往往是套装。
轻薄丝绸所做的?套装,达官贵人夏季身上?穿好几层也不?显得臃肿,也不?一定热,看起?来甚至还有种轻盈的?美?感。
此时燕归披上?的?黑衣是一件黑得黯淡的?外衣,只是一层的?厚度,像是某种植物纤维粗织而?成的?不?了,看着?就让人觉得不?算轻薄。
应该是某种植物纤维粗织而?成的?布料。
看着?布料虽然有些湿润痕迹,整个人还是利落体面的?。
他面容严肃端正?,在向檀华请求降罪。
“燕侍卫何罪之有?你在自家庭院,自该随意,是我贸然来访,闯入此处,还请燕侍卫见谅。”
对面的?燕归,他跪在地上?的?样子像一座石像,沉稳而?坚固。
听见檀华的?话,他说:“荒屋陋室,您屈尊至此,只有荣幸,何来不?该?错是下官的?错,还请公主降罪。”
太?阳明晃晃的?,院子角落深绿色的?小草都被晒蔫了,细细长长的?草叶萎靡地打着?卷。
也许这?份暑热的?确难捱了一点。
檀华眨眨眼,炫白的?光线,碎成缤纷的?颜色,七彩的?光晕在眼角破碎。
回忆起?刚才?对方站在井边的?身影,高大、挺拔、壮硕,他的?体魄充满了力量感,肌肉随着?动?作运动?的?时候,檀华有种看到猛兽的?错觉。
很多见过燕归的?人都说他可怕,恐怖,凶戾,那些见过他的?太?监说有的?人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两股战战,险些站都站不?稳。
在过去,萧翀乾也是一等一可怕的?人,那时候后宫甚至没?有几个嫔妃敢在他面前落泪。
燕归和萧翀乾是两种不?一样恐怖,萧翀乾的?可怕与皇权有关,他得到了皇位,并且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帝,自然而?然就成了这?天下间最?可怕的?男人,如同猛虎得到了山林,林中的?一切都会变成他的?猎物。
萧翀乾得到了天下,天下也就成了他的?猎场,没?有猎物不?会害怕猎人,看见他的?人往往会感到猎物见到猎人的?恐惧。
燕归的?可怕,则是因为他身上?有着?一种天然的?凛然杀意,就像有人天生就会笑一样,有人也天生会杀人。
假如他不?是入宫当了侍卫,也许会成为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她不?觉得燕归恐怖。
若是站在这?里?的?人换一位年少的?闺阁小姐,也许会是另一种恐怖故事了,对方也许会哭吧。
走过去,二人距离拉近,燕归半跪着?,檀华站着?,发现就算是这?个姿势对方的?头?已?经到她腰腹的?高度了。
而?且还是在他将头?压的?非常低的?情况下。
古代怎么有这?么高的?人?
她又一次为这?人的?身高惊讶。
“这?样跪着?不?热吗?”
地面上?的?水都快蒸发干净了。
青石地砖是滚烫的?,空气也裹挟着?热度,连蕴含水汽的?植物摸起?来都是温热的?。
面前半跪着?的?人不?像檀华一样,脸颊容易在酷暑里?热出红晕。
他的?面色和早晨见面的?时候一样。
体魄强健的?人,越是比普通人更能忍耐,无论是寒冷还是酷热,还有饥饿。
燕归的?脸不?红,身上?也没?有汗水,从表情上?看不?出盛夏里?热气带来的?难受,但身上?也不?是没?有热度的?,檀华有种感觉,盛夏的?热度蕴藏在他的?身躯之中,纵然外壳坚如铁石,也还是有灼人的?热度散发出来。
这?半尺之地,尽染热意。
檀华命令道:“起来。”
燕归站起?身,一下子比檀华高了一头,檀华青春年少,个头?却称不?上?娇小,实际她纤细修长,便是位于北方的?洛京,年轻的?女郎之中,她也算得上是一个高挑的女孩子。
和身边的?燕归站在一起?,却让她显出了几分小鸟依人的样子。
“此处炎热,还请公主这?边来。”
燕归在前引路,将檀华请到了堂屋,堂屋原本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应该有些软榻或是桌椅。
但燕归这?里?只有一张桌子,两把胡凳。
檀华坐在胡凳上?,这?其实是个略微高一些的?圆凳。
室内的?青灰色地砖有些地方深浅不?一,应该是前任屋主时将家具搬走留下的?痕迹,一些地砖被家具遮挡长久不?见日光,会比一直被光线照射被人踩踏的?地方颜色更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