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姑娘,你好生歇着,在下先行遣人送信予大将军。”李常卿立身于檐下,凝眸打量凌月。
“大将军?”凌月遽然神思恍惚,心中诸般思绪却难以言喻。
“是的,在下每月便会寄信告知近况。”
“大将军……凌州大营可还安好?”凌月声线轻微,如蚊蝇细语。
“与黔朝军交战几次,傀儡损失惨重,逐渐不敌。上个月将军来信称,近日或无战事。然阿越国恐会生出事端。”
、不识月(二)
◎怜惜◎
“陛下,昔日阿越国使团献宝之举,恐非诚心为交出潜逃之质子。今其扰乱我大荣边境,或早已暗通黔朝,意图分取我大荣之利。”
江凌安立于天子寝殿,眸光微敛,视线落在建安皇帝脸上。
建安皇帝仰卧于龙榻之上,面色憔悴,病容尽显。虽已年届四十五,然其俊美依旧,仍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他用巾帕捂住口鼻轻咳几声,“如今这般光景,朕亦心起疑云。阿越国表面上似已与黔朝生出嫌隙,转而攀附我大荣,然实则恐与黔朝暗中勾结,刻意前来我大荣探听消息。只是那名质子……”
建安皇帝掩唇咳嗽不止,江凌安即忙上前,将他扶起身来靠床而坐,轻抚其后背。
“言及那名质子,朕心中气息难以顺畅。当初将她关押于监牢时,于大殿内声泪俱下,你可信她日后所行之事而非早有蓄谋?”
“陛下,是微臣失职,放任凌月惹出滔天罪孽。还望陛下保重龙体,不宜因此番琐事累及龙体。”江凌安连忙出声,将当日失误揽至自己身上。
“琐事?当初她纵火烧了惊云山庄,遂再度潜逃,这未尝算得琐事。”建安皇帝言辞间略显愠色,“依朕看来,你是香脂油蒙了心,早已分不清孰真孰假。”
江凌安双膝跪地,“陛下,微臣糊涂。初时微臣确实不知凌月之底细,她亦未能言明其来历。”
“往后微臣心生顾虑,多方派人暗中查访、试探无果,遂念及凌月不过是黔宁王之遗孤,且被黔成王送至我大荣为质子,见她如此境地,微臣不禁生出怜惜之心。陛下,微臣或有包庇之念,然对大荣、对陛下,誓无二心。”
建安皇帝体力渐显不支,气喘连连,“罢了,言及此事,唯有增添朕之烦忧。近日来,朕渐感力不从心,头疾愈发严重。先帝当年亦是如此,终日忧虑朝政,致使心力衰竭……”
“陛下。”江凌安恭敬出声,打断建安皇帝即将脱口而出的言辞,“陛下正直壮年,还请勿要言及此番丧气话。”
建安皇帝却不甚在意,“无妨,这凡人到了一定年纪,终有顺应天命之日。朕唯忧心太子尚幼,托付这大荣江山于他,朕实在放心不下。”
“陛下,太子殿下聪慧,又潜心学习,陛下不必过于忧虑……”
“陛下,大皇子来了。”内侍禀告。
“朕疲了,令他无需前来。凌安,你也回府去罢。”
江凌安遂行礼退出寝殿,正遇大皇子候在殿前。“大殿下。”江凌安躬身行礼,“陛下已歇息,改日再来请安罢。”
大皇子缓步往外走,至宫门外方才顿足,回身凝望江凌安,“凌安,今日父皇竟无意召见本宫。本宫……”
他声线微哽,眼中泛红,低声道:“父皇迟迟未封本宫王爵,本宫昔日揆夺其间定有深意。如今看来,竟是本宫多虑了。”
江凌安闻言,神色微凝,“大殿下何出此言?陛下未遣大殿下前往封地,定是念及父子情谊,不愿分离,大殿下勿要多心。”
大皇子苦笑一声,“父子情谊?凌安,你当真相信父皇迟迟不封本宫王爵,只因不愿父子分离?”
江凌安察觉大皇子今日言辞有异,心存疑虑,“大殿下,若非如此,陛下又为何迟迟不封?”
大皇子垂眸,神情黯然,“本宫曾以为,父皇有意立本宫为储君,故而迟不封爵。直至前岁赵瑾受封,本宫方才明白,父皇因忧本宫于封地举兵,遂困本宫于昀京。”
“赵源,你疯了?”江凌安闻得大皇子此番谬论,心下气急。
“我疯了?难道你不曾这般想过吗?朝廷之中心生此念者,何其众多?本宫愚拙非常,方才觉悟已晚。”
大皇子抬袖掩面,沉吟片刻,“如今父皇病重,太子年纪尚幼,本宫惟有常往父皇跟前走动请安,盼望父皇能对本宫心生几分念想。赵瑾若非因着皇后所生,乃父皇嫡长子,他如何能有今日?”
江凌安觉大皇子言行愈加癫狂,似遭受了莫大的刺激,“大殿下,慎言……”
“慎言?本宫自幼便被教诲,要谨言慎行,不争不抢,要安于当一闲散王爷。然时至今日,本宫所得又有何益?才智过人、心系天下百姓又何如?究竟不比嫡长子尊贵,皇后所出,乃天之厚恩。若非皇后所生,赵瑾何德何能,竟受立为储君?”
江凌安声线凛然,“大殿下,太子虽年纪尚轻,却潜心研习治国之道,恪守爱民之责,近日随陛下上朝听政,朝中诸位重臣对太子殿下甚是推崇备至。”
江凌安言及此处,凝思半晌,目光深邃似能洞悉人心,“大殿下,有些念头可致人性命,此番说与微臣听了,便算揭过。还望大殿下三思,此念不可再存,更无须与他人提及。更有要紧之事,切不可付诸行动。”
大皇子闻得江凌安这番话,后背冷汗淋漓,眼中却噙着失落,“凌安,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本宫以为……无论本宫心有何念,欲行何事,你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本宫。你向来通透世事,亦是聪慧之人,未曾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