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人家说的就是对的呢。”
杜景辰蔫蔫儿的坐去书桌侧边,脑袋仿佛有千金重,提都提不起来似的。
晏旭看着他俩,听得有些好笑。
将投文一一整理好,出声道:“你可算是找到了一位真人。我觉得他并没有批评错我们。”
晏旭自己,从县试开始,就一直是四平八稳的答题,因为中庸最不容易出错。但想要特色?
顶多算他深得中庸之精髓?
这也是他不想考取过高名次、只求上个榜的最稳妥答题法。
而万俊彥的性子傲骄,难免就偏激奋进了些。和杜景辰保守规矩的性子恰恰相反。
晏旭想想还蛮好笑,他们三个,恰好成了一条直线上的三个点。若再加上个小胖墩赵云义……
嗯,赵云义是与他们三个并行的另一条线。
“知足吧,”
晏旭将整理好的投文,用镇纸一遍遍推平褶皱,“肯真心为人指正的人可不多。你投的那位官员,没白收你家的银。”
有些人,一被指正,就觉得是别人不懂自己,感觉郁郁不得抒、曲高和寡,心碎个一地。
有些人,则觉得被小瞧了,红着脸、梗着脖子和人争执。
有些人,听了指正的话,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简直就是个污染空气的垃圾和废物,从此一撅不振。
晏旭有点儿小担心万俊彥和杜景辰会是第一种。
不,万俊彥应该是第二种;杜景辰……可别是第三种。
“我知道!”
万俊彥一甩脑袋、一撩额,傲骄道:“我一定会中榜,让他现看走了眼,打他的脸!”
晏旭笑开。
抬手轻拍了下杜景辰的脑袋:“你呢?要不要也争口气打他的脸?”
“当然要!”
杜景辰猛地从自我怀疑的情绪中脱出,“只要晏旭你行,我就行!”
不过,表达完勇气,杜景辰又摸了摸脑袋,嘟囔道:“话说晏旭你……我怎么总感觉你对我,像是我祖父对我一样啊……”
杜景辰其实常常对此有种怪诞感,总感觉,晏旭比他们大了好多好多似的。
晏旭的眼底总有沧桑感,或者就是看他的眼神、偶尔的动作,都跟长辈对小辈一般,别扭死了。
晏旭:“……”
我可不就是比你们大了……一辈嘛。
抬手用力一巴掌拍下去,“脑袋被泡菜腌坏了吗?今日罚你跟着万俊彥写三篇策论文。”
嗯,让他俩的文风中和一下。
万俊彥跳起来:“哎,你这是罚他还是连我一块儿罚了啊?”
“一起一起。”杜景辰白净秀气的小脸终于笑开,拽上万俊彥,蹦蹦跳跳去写文。
一路撒下万俊彥的鬼叫鬼叫声。
散进风声,飘进落叶,带来秋雨点点,染遍天际与大地。
……
而欢快的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文章,有被某几人评价。
【蜀青书院】那边。
看守山门的“齐大爷”沈昌、沈院长,因着对那孩子起了兴致,便安排人去查,查到了其名姓,还看到了负责查察的人带回来的晏旭旧文章。
沈昌很欣赏。
与齐涞说道:“这孩子,有状元之才。此次解元必如探囊取物、触手可得。如此,从所未有的‘六元及第’即将诞生。”
齐涞严肃着脸,摇头不认同。
“这几篇文章,皆可看出其心性过于尖锐,甚至比吾等初始时更加如刺芒朝上,根本就不适合如今的官场。只怕主考官瞥一眼,就会扔到一旁。倒是这笔字,略见风骨。”
“哈哈哈。”
沈院长面无表情地出大笑之声。怎么看怎么怪异,但齐涞已对此习以为常。
“齐涞,应该说,尖锐的只有你。你再好好看看这孩子的文章。当真是深得水镜之精髓。你若喜锐,它则锐;你若喜平,它则平;你若喜龟,它则缩。”
“似这句:‘不为也为、为也不为,和合二者,循根基可也。’看似中庸,实则把握着人心性情的特点。”
“我若是为者,一见此句,必会想:我要循根,那就得为。为也符合中庸。反之,我不为,就会想:啊,我思想的根,不正是不为?于是便不为。”
“这样的文章,每一个字都斟酌千方,无论主考官是谁、阅卷者为谁,哪怕是帝王,都能从中找到自己所喜和所想。晏旭那孩子……真真是人才、国之大才!”
沈昌越说语调越高、越看晏旭的文章越欣赏,长长的白胡子都似随风舞动,偏还面无表情。
齐涞都不记得,有多久、有多久不曾见过自己恩师如此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