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孤是来看太子妃教学生的,不是来受礼的。”
学生们喜闻乐见,却未曾言,只各自朝太子和太子妃拱拱手,表示好意。
陆绮凝勉强一笑,她仰头细细瞧碧云白昼,太阳东升西落,惯如往常,怎得出了桩新鲜事儿,缓和一会儿。
她尽量不让自己看树上之人,每看这人一次,她心忐忑一次,“去岁秋时,闻谷县发生天灾水患也,大家畅所欲言即可。”
闻谷县乃都城下面的一个县,这县与旁县不一,地处低洼,去岁整个南祈五六旬,大雨绵延,地势平缓则无碍;地势低洼便是天灾。
虽然钦天监提前预知,随迁百姓,灾后百姓执意回闻谷县,不肯彻底搬迁,朝廷劝说无阻。
深居庙堂者,难以窥得闻谷县百姓心也,朝臣不是没好点子,前去游说臣子皆被拒之。
朝廷想把百姓迁之,甚至有言,要么重新找地儿建新的闻谷县,便永绝后患;要么在闻谷县一片一片将地势太高,也可省事。
闻谷县百姓世代生存之地,心有眷恋,无可厚非,加之百年来,只此一次天灾,皆言往后不再有之,不愿搬迁。
天灾过后,闻谷县废墟荒野,朝廷拨款重建,百姓亦不愿加固之。
这便是百姓与朝廷所思不同,无对无错,却无可奈何。
陆绮凝双手背在身后,慢步在院中逛着,左右看之,就是不见她自己之前做徐鸿越学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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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绪微梦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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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边寒恪从圆杌上起身,拱手作揖道:“夫子,边岸国常年受水侵之,是以修筑堤坝,便可防然。”
南珵坐在树梢抿唇一笑,未让自己发出声响,清冽冽地目光睨着那日领头上门请他的阿予来做夫子的男子。
他心中暗忖:眼光不错,知道何人教甚好。
这边岸国王子生得面容疏朗,乍一看像个风流公子哥,所言倒是实诚,如数倾倒。
只是可惜,边岸国地处水边,雨水丰沛潮涨,与闻谷县情况不一。
南珵刚想听听陆书予怎回时,主簿大人却在这时在树下仰头,一脸可惜模样喊他。
“太子殿下,吏房费大人自杀了。”
书院里杂音一瞬间消失不见,连树上仅剩的几片枯黄叶子落地声都清晰可闻,吏房仅次于户房,是江南的二把手,官至此不过三年光景而已,自杀或多或少牵强。
多半他杀。
陆绮凝身居夫子,担的是来年秋闱重任,万不可此时离去,她转而仰头看向南珵的视线多了困顿,这少年郎朝她颔首便消失不见。
江南六房都不纯粹,吏房死于自裁,难以服众,刚主簿大人来传,语气焦灼,但存疑万分。
若主簿已经派仵作验尸,确认是自杀,那么怪异的是吏房大人为何此番做派,被人逼迫吗?
若仵作未曾验尸,主簿大人又如何得知死者为自杀,要么瞧过尸身,确如所言死者外身无伤口;要么死者是主簿大人用毒毒死的。
陆绮凝睇了她身旁站着回答问题的边寒恪一眼,“这位学生对闻谷县不甚解,闻谷县处于低洼之地,修筑堤坝这主意甚好,却不能用之。”
她说完,摒了这话茬,接着道:“刚大家也都听清楚了,来跟太子传话的是官衙主簿大人,大家说说对这桩案子的看法罢。”
不仅江南,放眼南祈与北冥两朝,都缺断案灵气者,难以在短时间给百姓一个交代。
案子繁琐,断案者不能一锤定音,确实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断案者常年日积月累断案,难逃疲惫,若适当把案子一部分放权给百姓来断案,集思广益,何尝不失一种办法。
原盈坐在角落,这小角落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就像她脚边一株还未衰败的小花,她盯着这株紫色的花,对吏房大人的死有了见解,起身颔首道。
“檀夫子,江锦羡有解。”她在得到陆绮凝示意后,把她自己身子尽量后挪,把被她挡着的那柱花儿漏出来。
原盈示意其他学生看她一旁的小花,接着道:“大家请看,墙角这株紫花。百姓通常在冬月看到依旧盛开的小花,会觉欣喜,毕竟冬月里的花儿在百姓心中是枯萎的,会认为是吉祥如意兆头。”
“可事情一旦反过来,冬月紫花开,便成了有心人口中的不祥之兆,人约两种,有心和无心,这世上难以打破的世俗中,无心过失可原谅,有心之失遭唾弃。”
“恰恰相反,无心过失为何原谅,我无心错杀人,可死者已逝,定论已敲,言句无心,便可谅解?有心之人故意杀人,无法择言,偿命必得。”
“江南六房,户、吏、礼、工、邢、兵依次减权,户房大人遇害与凶手同归于尽,这二把手变成一把手又为何自杀,难道不喜首权?按理即便主簿大人发现吏房大人尸身,也该先禀了礼房大人,再由礼房大人告知太子殿下。”
“除非这主簿大人想把他自己这无心之失变为有心之失,明着告诉别人只有他瞧见了,这样吏房大人来找太子爷禀实情,便为自己减少罪责,毕竟按常理,凶犯不可能自投罗网。”
原盈条理清晰,她端正站着,面容恬淡,却不失身为江大善人女儿该有的不怯和缜密逻辑,句句斟酌再三。
她就是怀疑是主簿大人搞的鬼。
她不是这里的女子,她生之地同这里,差别天壤,却有相似,男女皆可逐权,所谓平权,在这里也不是空凭。
太子妃殿下半月前的大婚,她略有耳闻,当今天子用的是侯门贵女下嫁太子爷,女子地位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