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这个月的费用该结了。轻轻最近状态尚可,就是老做噩梦,可能是玩得太累了。”
李思为愣了愣神,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又到月底了,他忘记给护工转钱。
这护工是他几年前雇的,为了照顾李轻轻。李轻轻是李思为的亲生哥哥。原本李轻轻并不叫这个名字,他是四月出生的,正是草木丰沛的季节,父母取名叫李青青。可惜上户口的时候办事员听错了字,写成了李轻轻。也不知是不是一语成谶,李轻轻后来的命运确如漂泊无根的轻轻浮萍。
李轻轻比李思为大了整整六岁。但小时候得了脑膜炎没有及时救治,导致心智一直停留在五岁小孩的水平。大约是养两个孩子负担太重,其中一个还是个半傻的,李家父母没有预兆地人间蒸发了。留下了李思为和李轻轻相依为命,交不起房租后,原房东将他们赶出家门。李思为背着李轻轻四处找房子,却没有房东愿意租给两个半大小子。最后只能在一个老旧的筒子楼的朝北老房子里落了脚。
后来,李思为开始北漂后,给李轻轻在老家找了个住处。明明李思为是弟弟,但他在李轻轻眼里,一直是大哥。这么多年,李思为摸爬滚打挣到的钱,一大半都花在了李轻轻的看护和医疗费上。
似乎是强对流天气已经来了,他隐约听到窗外远处传来了闷闷的雷鸣。大约半分钟后,他给对面转了钱,侧躺下去,明明前一秒还感觉眼角干涩胀痛,但下一秒却突然有水滴滑落。
大概是汗吧,李思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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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天亮得越来越晚。
李思为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上半夜发冷畏寒,下半夜一身虚汗。再次醒过来时,距离开工已经只剩下半个小时。
窗外已经开始下起雨来,临港的降温与其他北方城市还有所不同。其他城市冷得干脆,冷得不绕弯子。而这里,海风卷在冷空气里,炼成一根根细细密密的针。若是衣服穿少了,裸露出任何一块皮肤,就等着万箭穿心。
李思为知道,自己没有请假的权利。与导演、执行导演乃至这位新来的男主角相比,他是身价最低的那一个。
他从北市过来时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耽搁这么久,也就没有带太厚的衣服。出门前为了取暖,他只能套上两件卫衣,一件套头,一件连帽,层层叠叠给自己裹得像只树袋熊。
李思为还没有退烧,脸颊泛着干燥的红。场务那边大概会有常用药吧,他这么想着,坐上了电梯去了底楼。
叮——电梯门打开后,对面的电梯门恰好也同时打开。
俞川冷着一张脸,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穿着及膝的驼绒大衣。李思为没有再看他,侧过身从一旁往前厅走去。
俞川专用的保姆车已经停在了门口,他径直走向旋转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李思为走在他身后的那一格里。半圈转完,俞川直接走上了车。
大厅以外,大雨滂沱,雨声嘈杂,路面可见度极低。
车门未关,大约半分钟后,小孟从一侧的小门出来了,急急匆匆推着个小箱子,呼哧带喘地坐上了副驾。
“哎,思为哥——”她看到李思为站在车后,忙探头出来打了个招呼。
但不知为何,三秒后,她又把脑袋收了回去,偷偷冲他挥了下手,就把车窗重新关上。
等李思为坐上出租车时,嗓子已经干痒得不行。他捂住口鼻咳嗽了两声,前面的司机闻声很快把车窗打开。
“哎,帅哥,你不会是流感吧?!”司机试探道。
“没事。就是着凉了。”李思为怕人担心传染,看了眼窗外,恰好雨小了一些,他便把后排的车窗打开,任风呼呼往里灌。
冷风迎面吹来,眼眶被熏红,脑袋止不住地胀痛。
人赶到片场,找了一圈,场务人却不在,制片助理也不见踪影。李思为只能断了吃感冒药的心思,窝在角落里独自温着剧本。
今天的剧情是两人关系的重要转折点。
经过浴室一场戏,李沛云察觉到自己有一丝心动。第二日夜晚,梁海生结束了工作,两人在走廊偶遇。李沛云说要回房休息,梁海生拿出一瓶红酒,想赠与李沛云一同赏月。结果两人回到游轮客房里,并排坐在阳台上,却情难自控滚到了一起。
只是今天不知为何,片场的灯光总是出问题。演员们被迫在现场候场,俞川的房车停在棚外,人没有下车。
室外又实在太冷,还下着大雨,李思为便独自一人在棚里等待。
他在片场没有看手机的习惯,手机便一直静音放在口袋里。直到制片助理匆匆赶来,提醒他看一下群里的消息,李思为才拿出了手机。
结果手机上却有两个未接来电。
李思为看清联系人的名字后,很快把电话拨了回去。
“喂?”
电话那头咳嗽了两声,过了两秒才传出话来:“思为哥——”
“怎么了轻轻?哭了?”李思为听对面声音不太对,忙问。
电话对面是李轻轻。
“我做噩梦了!”李轻轻对着电话大喊。
“没事没事,醒了就好了。”李思为放缓了语调,安抚对面。
“小川哥哥在哪啊,这么多天了他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李思为沉默了。
“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为什么都不来找我玩了?”李轻轻似乎惊魂甫定,语气有些焦躁。
“护工大哥在你旁边吗?”李思为问。
电话很快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在的,思为你放心。他就是想你了,跟你撒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