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海林点点头,“行,你抱着那些衣服跟我来,我带你去打扣眼。”
他说完便转身朝厂房外走去,两手空空、姿态潇洒。
周知意匆忙的把四十件衣服抱在怀中,离开时对上何萍隐藏不住的嫉恨目光,她动作一顿,接着赶紧追出去。
小工厂做不到机器配备的那么齐全,像钟玲和姚海林两口子的工厂就只有做梭织类衣服的平车缝纫机、再加一台包边机,做针织类衣服的冚车缝纫机、做扣眼的锁眼机之类的机器都是没有的,所以做不了有弹力的针织类衣服,只能做衬衫、西装之类的衣服,扣眼也是需要到外面找别的工厂做。
姚海林带着周知意左拐右拐,在这一片错综复杂分布的众多工厂间走到占地面积最大的那家服装加工厂。
厂房内一个皮肤黝黑、腰间挂着一串钥匙的平头中年男人叼着根没点着的香烟,见姚海林过来,上来便是一句,“小扣眼五分、大扣眼一毛。”
姚海林皱眉,“老吴,怎么涨价了?”
吴乾咬着烟头,说话间有些含糊不清,“没办法啦,现在人工费都在涨,我又不是做慈善的。姚老板每天赚那么多钱,五分、一毛的就别讲价啦。”
姚海林眉头舒展,和对方吹捧起来,“我可不敢当,要说这片最能赚钱的,还是要属你们兄弟俩……”
周知意抱着一怀的西装,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个工厂的面积至少是海林制衣厂的五倍,不提配备齐全的各式缝纫机,只工人数量她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就有近百人,有男有女。
吴乾心安理得的把姚海林的吹捧听进耳中,这时才注意到他身后跟着的那个抱着一堆衣服的女孩,挑了下眉,“这阿妹长得够靓的,姚老板那块地是什么钟灵毓秀的福地,怎么能招到一个又一个的靓妹?”
姚海林笑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细缝了,嘴上还在谦虚,“哪有,这姑娘是我家玲儿带过来的,我也就多照顾些。”
“弟妹贤惠。”吴乾语焉不详的赞了一句。
周知意站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在这些中年男人的话中,她好似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权利,变成个花瓶般的物件,令人作呕。
“老板,不是要打扣眼吗?”周知意打断两个男人停不下来的话,故作没情商的嚷嚷道。
姚海林尴尬的朝吴乾笑笑,“她年纪小,不懂事,见谅。”
吴乾不在意的挥挥手,“走,我带你们去找锁扣眼的工人。”
一边往里面走,吴乾一边说道,“漂亮的人有特权啦,我哪会计较。说起来我弟弟之前也是遇到个漂亮但活像个刺头般的姑娘,在店里把他好一顿骂,说她那儿不是草船,别对着她放箭,还说阿坤长得像朵菊花似的,把他气得不行,有意思吧……”
周知意越听越面无表情,好熟悉啊,熟悉的就是她曾做过的事。
世界真小,这都能遇到那个到她面前贩箭的男老板他哥。
姚海林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人,惊讶的难以置信,“不能吧,坤哥多洋气一人啊,看着和二十出头的男青年没什么两样,哪里像菊花了。”
吴乾笑笑,“小辣椒故意呛他的,说不定是欲擒故纵。”
周知意:……我呕!欲你爹的纵!真不愧是哥俩,一个比一个能贩箭!
如果漂亮的人真的有特权,周知意希望是杀人不犯法的特权,她立刻把这些恶心的她隔夜饭都要吐出来的自信男人都杀了!统统杀了——
“衣服给我吧,扣眼位置和大小都标好了吧?”坐在锁眼机旁的短发中年女人朝周知意说道。
内心险些暴走的周知意被这么一打岔,仿佛打断施法般,她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点点头,“标好了。”
调好宽度尺寸的机器严谨的执行,机针嗒嗒的流畅快速走了一圈,做出赏心悦目的工整扣眼。
周知意看着女工娴熟的动作,仿佛在欣赏一场特别的演出。
吴乾把人安排好后便离开了,姚海林站在锁眼机旁边等待着,西装前襟需要做两个大扣眼,左右两只袖子上各四个小扣眼,就算机器做得再快,需要些时间。
“小周这些天干得累吗?”姚海林无所事事,便拉着周知意聊天。
周知意真不想搭理他,可这人毕竟现在是自己的老板,“还好。”
姚海林只把她的冷淡当作是内向,自顾自热聊道,“你看你这么漂亮的女仔,做缝纫女工简直是暴殄天物,就应该做个老板娘享福才好,每天穿好看的衣服、再去烫个头发……”
正锁扣眼的中年女人动作一停,随即又赶紧做自己的事。
周知意也是一顿,抬眼深深看了姚海林一眼,她心中一直想不通的事情在此刻迎刃而解。
似是而非的言语会不会勾起一个年轻女孩心底的欲望,会不会将她引上歧路,看何萍就知道了,姚海林肯定对何萍说过类似的话。
“不想做老板娘。”周知意直截了当,完全不顺着姚海林的话往下说,看着很是木纳无趣的样子。
“果然是年纪还小。”姚海林干笑两声,聊不下去终于闭上了嘴。
周知意是真的不想做劳什子老板娘。
老板娘,“老板”二字缀在前面,旧时便是由“老板”一词延伸出来,老板的妻子叫做老板娘。虽然后来也指代一些女商人,但为什么不能直接叫做“女老板”?
“老板娘”一词就是男权社会背景下产生的,带着一种强烈的所属感,好似一定有那么个“老板”存在,他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商业决策者,而老板娘,大多只是千娇百媚的花瓶角色,抑或是陪着吃苦的奉献型角色;而“女老板”就不一样了,“女”字在前限定,完全独立的个体,甚至没有一个词叫做“老板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