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裴怀瑾昏迷后醒来时,天色已经将晚,背上的伤已经经过处理,他起身有些虚步地来到了外室。
纯白寝衣在他身上虚虚挂着,显了几分空荡。
“醒了?”轻飘飘的声音响起,裴怀瑾抬头,见是巫马思。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裴怀瑾一提及此,巫马思不由拔高了声音:“还不是你那手下冲进我府中,生拉硬拽地将我撸来,差点吓坏了宁表妹,若非我拦着,我表妹下一刻可就提刀砍人了。”
他头疼似的捏了捏鬓角,“我说你这次又得罪谁了?被皇上罚的这么重,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这场面了。”
他想到宁小蕊提着刀护犊子的模样,巫马思嘴边还泛起了笑。
裴怀瑾并不知还有这样的事发生,也没意识到巫马思这一瞬微妙的情绪,“对不住,这次是熊讷唐突了,回头我挑了赔礼送给宣王女儿。”
“行,你背上的伤口这几日不要沾水,养上□□日就好了,好在没什么内伤,不然又是好一通折腾。”巫马思起身,拎着药箱,“走了。”他说。
裴怀瑾双腿分开,因后背的伤而浅浅坐在凳上,室内只燃了一盏烛火,明明灭灭落在他的眉眼轮廓,高挺鼻梁,微抿着的唇瓣以及裘衣敞开的锁骨深处。
他深邃的眸子望着室内漆黑一角,脑中对某些模糊不定的线索渐渐清晰。
登闻鼓
隔日,朱红色的城墙门前,鼓声四起。
大群路过的华京城百姓路过围观,登闻鼓响,必有冤情,凡敲响此鼓者,必先廷杖三十。
鼓声震天,直达宫城之内的政事殿内。
薄枝听闻此事时,正在礼部当值,听见鼓声传入耳中,她招来松夏,“是什么人敲登闻鼓?”
松夏刚送完文书回来,立即回:“主子,是山阴县来参加科举的几个学子。”
薄枝拿着笔杆的手指一顿,一滴墨从笔尖滴落,悬停在纸张之上,未动。
“是他们?”
“是。”松夏敛着眉回道。
意料之外,薄枝至少以为那些人会等待至科举放榜之后,取得功名之身再请命。
她已事先派小六前去监视,如今这些书生已经敲了登闻鼓,小六没有传来消息,难道已经出事了?
薄枝放下笔墨,起身匆匆快速朝外走去,松夏则紧紧跟上。红色衣袂飘飞,薄枝一路走过重重宫门,宫门守卫未多加阻拦。
她们出了最后一道宫门,一片喧哗,登闻鼓便立在此处,以供上达天听。薄枝脚步一顿,长身玉立,她看到了敲鼓的人,正是山阴县县牢时,那个看着她红了脸的书生。
此刻他却站在鼓台之上,面容紧绷,神色坚毅,一下,又一下地大力击鼓,与他一起的,正是当初那群要为同窗请命的余下书生们。
“我等山阴县学子,请申冤屈!登闻鼓下,我等以身作法,望圣上审理云台贪污案,依律法处置山阴县知县及工部尚书纪生!”叫嚣的学生声音洪亮,以希冀能上达天听。
薄枝面无表情望着这群人,眉眼轻压,透着不同以往的严肃,她想到了三皇子说的话,就算是皇帝知道了,也不会拿他如何。
若萧肃真的看中三皇子,那么这些书生的命该怎么办?
松夏察言观色,主子面色素然,卷翘的睫毛半遮,黛色的眉头轻轻蹙起,整个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紧绷态势望着那人群之上,敲鼓的人。
“走。”清冷的女色声音落下,松夏一惊,主子这一刻竟没有遮掩声音。
她不及提醒,薄枝已经迈了步。
出宫门不及一里,她们便撞上了隐藏在附近已久的小六。
“主子,属下来迟。”小六凭空从街角窜了出来,来到薄枝面前。
周围人多眼杂,薄枝示意他噤声,带着人来到了茶楼,开了厢房。
“怎么回事?”薄枝女声声色如击玉石,很有辩识性,是以往常极少外露,因此刻情绪不定,更是多了几分冷然。
小六知道自己失了职,将来龙去脉解释:“属下奉命再去山阴县说服那些书生一同来华京,不料有人比主子先行一步,裴怀瑾提前一步派了江容,属下为避免暴露,只好暗中跟随他们一路回华京,今日此举,背后之人,应是裴怀瑾那人。”
因着薄枝对裴怀瑾的态度,所以她手下的人对那位将军也没什么尊重之心,小六身为她身边亲信,更是如此。
薄枝在小六脱口的同时心中几乎已有了猜测,是他做的。裴怀瑾这样做,不是让这些书生当卒子吗?
想必他比她还清楚纪生地背后之人是谁,三皇子有萧肃护着,他让这些书生告御状,是在逼那位皇帝来惩戒自己儿子?
薄枝冷“哼”一声,封闭的空间里,松夏与小六都清晰听到她那毫不遮掩的声音。
“这段时日你在外辛苦了,先回府休息吧。”她转头对小六说道。
接下来,她要看裴怀瑾如何出招。
薄枝回了宫门,看热闹的人群已经疲惫渐渐散去,鼓声却还未息,登闻鼓上敲鼓已换了人,而方才那个敲鼓的书生也看到了薄枝,仅是双方对视了一眼,并未开口。
那书生见是薄枝,她身姿挺得很直,暗红色交领素衣纱袍,如同半透的纱雾,立在那,与在山阴县相见时并无二致。他望着薄枝良久,在阵阵闷响的鼓声中,弯腰留下一揖。
薄枝面色淡着,在他弯腰那一瞬,踱步进了宫门。
击登闻鼓是要受罚的,萧肃即便得了消息,也没有立即召见。自山阴县来华京城在宫门前敲登闻鼓的一十二人全部被廷杖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