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
“你不知道我干什么?”他手上的力道分毫未减,把人往折叠床的方向拖,“帮了你们那么多,你也该回报了。”
章玥往后坠着身体:“店的事我爸早就谢过你,房子租金也一分不少都给你了。”
“那又怎样,要不是我,你们连在这儿落脚的资格都没有,哪个单位会收留一个残废?”他边说边像拖拽忤逆的动物一样拖她。
章玥手脚并用地挣扎,生死攸关之际爆发的力量不容小觑,但抵抗不过一个蓄谋已久的成年男人。抗争间她踹翻了脚下的箱子,腿部悬空的刹那被猛地一推,前扑着趴在了床上。
陈蔚蓝像千斤重的鬼魅,往她背上压去时激出她一身要命的冷汗。
她感到自己的牙床在发抖,下一秒,屋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动静唤起了她更加剧烈地抗争,她张嘴呼救,但被陈蔚蓝一把捂住了嘴。
他掌心像焊牢的铁,咸腥味扑向她被迫紧闭的牙。
她使出蛮力抬起胳膊,只一瞬又被他压了下去,但这一瞬他松了手劲,她趁机大喊简昆的名字。
屋外静了一秒,接着传来猛拍门的声音,然后是踹门的声音,最后没了动静。
小屋的门本来常年插着钥匙,进出都落不了锁,陈蔚蓝进屋时显然摘了钥匙,门从里面锁死,外面的人进不去。
章玥的心仿佛掉入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她带着绝望做最后的挣扎时脑子里闪过章涌森的脸,她甚至希望章涌森的灵魂能出现并将她带走。
陈蔚蓝的一只手已经在她腰间徘徊,她浑身血液冻住的同时听见“哗”的一声响,最靠里的那扇毛玻璃碎了,简昆从窗口跳了进来。
像堆紧实的垃圾一样覆在章玥身上的人被突然撤离了。
简昆把陈蔚蓝怼到地上,一拳拳砸向他的脸。他脸色阴沉,平静的眼睛如黑云下的暴风,整个人就像头被困已久的斗兽。
陈蔚蓝不知是牙还是嘴,反正肯定破了,因为正往外溢着血。但这宣泄远远不够,简昆边砸边四下寻找,最后拿起纸箱下的剪刀。
紧紧握着裤腰的章玥靠墙站着,她颤抖着看着这一幕,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简昆。
简昆顿了一下,转头看着她。
“……走吧……走……”她抖着嗓子,两行泪从眼眶涌出来。
简昆心上一疼,似针扎了一般。
他喘着粗气扔掉剪刀,抄起立在墙边的梯子砸在陈蔚蓝身上:“我草你妈!”
他拉起章玥的手,一脚踹开锁上的门,终于走了出去。
门口停着他借来的那辆残破摩托车,他扶章玥上去,然后自己也坐上去。接着,摩托的轰鸣响彻整个电厂,也是这时候章玥才知道这辆车的速度原来能够这么快。
极速行驶间她前倾了脖子搂紧他的腰,那些曾经令人窒息的风和摇摇欲坠的颠簸都变成一具坚实的保护壳,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真实的生活
陈蔚蓝是电厂第二个搬走的人,他走时一条胳膊打着石膏,脸颊因为肿胀戴不了眼镜,头发因为后脑勺缝了两针被剃掉了,看上去就像个尖头烂萝卜。
他走的这天天空灰蒙蒙的,周围墙皮斑驳的老房子显得更加苍老。以往和他碰面的人大都尊敬地叫他一声陈医生,但这天他从诊所走到路口,所有的人唯恐避之不及。
那天之后巷子里的便利店再没开过。
章玥也没回过那所房子,她在许君莉家住着,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看挖掘机拆房子。
正式文件下来了,所有人的去向都定了,类似诊所和仓库之类无人居住的地方已经开始拆除。
大人们喜笑颜开,惶惶不安的变成学校里的这帮孩子,这段偏僻落后的苦日子里,他们在乎的只是青苗般的年纪在朝夕的陪伴下滋养出来的真挚情感。
杨青霏是在章涌森去世两星期后找来电厂的。
她从那辆洁净的白色汽车下来时戴着一副墨镜,许茂和刘珊泡了茶接待她,但她一口没喝,在沙发上端坐了两分钟就提出要带章玥出去吃个饭。
她开着那辆车绕电厂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那个曾两次过门而不入的饭店门口。
“这地方,连个吃饭的地儿都没有。”她熄了火拿上包先一步下车。
进入饭店后她把那张塑封过的单面菜单来回阅了三遍,最后勉强点了三个菜,这才摘了墨镜,露出一双匀称的眉,她鼻挺牙齐,眼角的几丝纹路也掩盖不住漂亮的气质。
章玥和她有几分神似。
“你年级排名多少?”她问章玥。
章玥从她进许家不摘墨镜的那会儿就心生不满,冷冷道:“没排名。”
杨青霏想了想:“也是,现在各学校都不让公布排名。”
章玥:“让公布也不排。”
杨青霏看着她:“什么意思?”
“就是不排名的意思,不管公不公布都不会排名,我们学校从建校起就没排过名。”
杨青霏顿了一会儿:“这事儿就怨你爸,当初非要和我抢你,我以为他多大能耐,结果还不是丧家犬一样打道回府了,这地方能有什么好的教育,你在这儿能学到什么东西。”
提起章涌森,章玥更不满了:“他腿都断了能有多大能耐,你当初不闻不问,现在知道抱怨。”
杨青霏误会她的意思,看了她一眼道:“怪我当初没坚持到底,才让你跟着他吃苦。”
章玥回避她的目光:“我跟我爸一点儿也不苦。”
“行了,苦不苦我还不知道。”她用开水烫着破了小口的瓷碗,“等回兴市我就联系老师,转学后立即给你补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