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逾靜確實瘦,將近一米八的大高個兒落在趙珏眼裡跟個竹竿似的,風一吹就得倒,林父看著他,嘴唇蠕動好半歇,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倒是林母這次哪邊偏架都沒拉,推著小老頭就走了,怪讓林逾靜意外的。
倆人在屋檐前站著,林逾靜側臉對著趙珏,「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趙珏:「你看不起我啊?」
林逾靜不解其意,趙珏笑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罷了,說什麼笑話不笑話的。」
「也對,還沒你講的冷笑話傷人。」
林逾靜沒戴那枚白玉指環,他揚了揚手指上的刺青圖案,又讓趙珏想到自己那個在網上抄抄來的紋身笑話,他氣急反笑,捏住林逾靜後脖頸,「林逾靜,說我小心眼,我看心眼最小的人是你才對。」
第42章
八月的秋老虎盤踞在山間,鄉下沒有空調,老兩口房裡就一個立式風扇,林逾靜翻箱倒櫃找出一個咯吱咯吱響的舊風扇,他架在趙珏床前,「這樣會涼快一點。」
他自己熱得滿頭大汗,還要把那盞風扇往趙珏房裡塞,趙珏看不過眼,拎著那一插上電就開始哐當作響的風扇上了閣樓:「林逾靜,我不熱,你自己拿去吹。」
林逾靜拿著蒲扇,通紅著一張臉問他,「趙珏,你要不來和我一起睡?」
「……」
「這不合適。」
「哪裡不合適,你之前喝醉我們不也一起睡的?」
趙珏不好和他解釋,放下風扇回了自己房間。
所謂閣樓,其實就是在老房子的頂上拿木板架上一層木板,最裡邊搭個爬梯就能上去,林逾靜就在上邊墊著一床被子睡覺。
夜晚的蟬鳴鳥叫此起彼伏,林逾靜翻來覆去睡不著,爬梯上突然冒出一顆腦袋,趙珏把林逾靜嚇得差點撅過去:「在幹嘛?」
林逾靜,「神經病,大晚上當然是在睡覺了。」
「別裝了,我在下邊聽到你一直翻身的動靜,根本沒睡著吧?」趙珏堵住閣樓口子,下巴一揚:「走,看星星去。」
倆人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撥開門閂跑出了院子,池塘邊的土埂上,林逾靜笑著說道:「這哪兒是看星星,分明是出來餵蚊子的。」
鄉間的夜風十分清涼,澄澈的月光落下來照亮田野,趙珏手掌撐在身後綿軟的草地上:「我小時候就愛看天上有幾架飛機飛過去。」
林逾靜也不煞他風景了,學著他的姿勢抬頭仰望天空,記憶中夜晚好像永遠都是這副模樣,「以前一到夏天我哥…。。就是吱吱爸爸,他會卷個涼蓆帶我在院子裡睡覺,那時候我總愛躺在他旁邊問很多很多問題。」
「哥哥,你看今晚的月亮彎彎的。」
「小靜,不能用手指著月亮哦,不然她會下來割你耳朵的。」
小小的林逾靜不指了,他缺著大門牙,笑起來時傻傻的,奶聲奶氣地問哥哥:「哥哥,天上的星星是從哪裡來的呀?」
林俊搖搖頭,他枕著雙手說道:「聽說死去的親人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你看,這個一定是阿奶,這個是阿爺……」
講起往事,林逾靜眼睛一酸,「那時候可信這些東西了…。。」
「沒事,咱哥就算做了星星,也是天空中最亮那一顆,看見沒有,林逾靜,它朝你笑呢。」
「趙珏,你好幼稚。」
「我本來就這麼幼稚,你第一次知道嗎?」
林逾靜想起耿展鵬說過的話,他說趙珏其實是個很愛面子的人,有那麼一點自信過頭,也有一點自以為是。
他人生中的大半時候致力於將自己包裝成為一個精緻、成熟、穩重的成功男性。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說他搞笑他也受著,說他欠揍他也認下,連帶著幼稚他都一併承認,只為了讓林逾靜開心一點,再開心一點。
「趙珏,給你講個故事。」
「好啊。」趙珏從兜里掏出一包銀釵,火光染紅了林逾靜心中的原野,他說:「你慢慢說,我認真聽。」
這是林逾靜人生中第一次對人講述自己的生活,關於出櫃的那個除夕夜晚,林逾靜停頓片刻後選擇一語帶過。
他講起剛畢業時在電子廠做過的工,談起雨天濕著鞋送外賣被刁難,也說帶著小丫頭如何被人議論,大多數時候他都保持著如看客般冷漠的描述,提到林吱吱的名字時才有了溫暖的力量,他說:「其實我沒想取代我哥的存在,吱吱以前一直管我叫叔叔的。」
可是小姑娘某天上學回家問林逾靜:「叔叔,吱吱可不可以有一個爸爸?」
就像索要她期待已久的一顆糖:「她說想要一個爸爸,為了改口這件事我連著上我哥墳前說了三天的好話,等到最後一坨紙錢燒透徹後才讓林吱吱改了口。」
當然,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外人對這段叔侄關係的惡意揣測太多。
但最重要的還是小姑娘想要,所以林逾靜扮演了父親這個角色,一直到現在。
「趙珏,我的家庭並不完美,甚至可以說四分五裂,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往後還會上演千百次,父母可能永遠都不會理解,孩子永遠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你覺得會有人願意接受這樣的我嗎?」
趙珏手裡的煙快要燃到盡頭,他被林逾靜眼中的決心懾住,趙珏不知道林逾靜為何突然有這麼一問,但這並不妨礙他書寫自己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