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老林半夜從陰溝里摔下去中了風,從此下半身癱瘓只能在輪椅上坐著,從那以後就跟林逾靜這個小兒子翻了臉,村子裡都有傳聞說老林頭是在爭吵中被他小兒子給不小心推倒的。
本來和小兒子鬧翻了也就算了,家裡好歹還有個成家的大兒子,哪想大林又在工地上出了意外撒手人寰,林家兒媳婦也撐不下去早早走了人。
一家六口如今就剩下四個,其中還有兩個老的一個小的,別人的日子都是越過越好,唯獨林家人是越過越差。
馮嬸家的兒子小馮和林逾靜是髮小,這幾年這孩子吃了多少苦他們都看在心裡,現在也捨不得他為難,一把抓過他的手對著林父嚷道:「老林你別擺著你那副臭臉給小靜看了,人家這也是擔心林嫂,坐了大老遠車跑回來,你看他這滿頭的汗,可不是擔心母親緊張出來的麼?」
說完馮嬸對著林逾靜搖了搖頭,「我看著老太太送過來時滿臉是血,那領子那衣襟全被染成深色了,不過別擔心,這已經送進手術室一個多小時了,你媽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
「對呀對呀,小靜你別急。」
「還好王大爺的三輪車今天沒騎出去賣菜……。。」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勸慰著,林逾靜雙手顫抖,怎麼也靜不下來,他猛烈地呼吸了兩口鮮空氣,險些背過氣去。
九年前,他爹也是這樣,躺在老宅子前的陰溝里,整個人躺在地上抽搐著,臉上嘴上全是血泡沫,林逾靜和林俊接力背著他跑了一個多小時才把人送進醫院,那天晚上林逾靜跪在手術室的外邊,心想上天如果非要拿什麼去換,那就拿自己的命去換吧。
林逾靜從來不信鬼神之說,但那個時候他靠在冷冰冰的醫院牆壁上,除了求神拜佛已經想不到還有什麼能保佑自己年邁的父親了。
不幸中的萬幸,林父沒什麼生命危險,只是從此牆也不能爬了,地也不能下了,整日就坐在輪椅上曬曬太陽編點竹篾工具拿到街上去賣。
手術室的燈滅了,一群人圍上去,醫生摘了口罩,只說老太太額頭撕裂性外傷,縫了八針,目前沒有生命危險。
林逾靜吊著的一口氣鬆了,輪椅上的林父也終於垮下了一直挺直的脊樑。
父子倆對視一眼,林逾靜伸手想去幫林父推輪椅,轉頭卻被他一句冷哼打發了。
老頭子穿著一件帶補丁的土布上衣,腳下一雙扁平的軍綠色膠鞋,林逾靜收回自己的手,不忍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每年換季他都會給兩個老人買衣服回去,林母還會偷偷摸摸的拿那麼一兩件來穿上,林父則從來沒穿過他買的衣服,盡撿著從前那些洗得褪色的衣服穿。
林家父子倆鬧翻臉的原因村子裡許多人都在猜,但要林逾靜自己來說,其實他也不知道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里到底是誰有錯,或許都有,但林逾靜認了,林父卻始終跨不過這個坎。
林母被轉到了普通病房,忙完一切林逾靜才發現天色已經有些晚了,他想起還在kk興班等著自己接的林吱吱,當著林父的面給羅祐撥了個電話:「餵?你今天下班幫我去接一下小丫頭……嗯……我把地址發給你,今晚可能得麻煩你一下了。」
林父回頭看了他一眼,冷不丁道:「你就是這麼替你大哥養女兒的?就這麼隨便丟給別人?」
林逾靜習慣了他這種隨時隨地都在質問的語氣,他垂了垂眼瞼,替床上的林母掖了掖被子,回道:「也不是別人,咱們鄉的羅祐,他對吱吱挺上心的。」
「吱吱一個小女孩哪能隨便交給外面的男人帶?你自己早點回去,當初這孩子是你要來帶的,不照顧好怎麼說得過去?」林父扭了一把輪椅的把手繼續道:「當初我說送給別人養你不同意,人家現在在縣城裡有房有車,吱吱要是跟著他們,那日子能有跟著你難過?」
「爸,不管怎麼樣吱吱都姓林,我不會讓她跟著別人的,」林逾靜取出隨身帶著的銀行卡,「你看著點媽,我去銀行取點錢。」
林父眉心微蹙,反駁道:「你還不回去,要在這裡呆多久?」
他語氣厭煩,像是巴不得林逾靜從他面前原地消失,林逾靜早就習慣了他這種態度,面不改色道:「護士說晚上需要留人,您能照顧好媽嗎?」
林父頓時不吭聲了,留給林逾靜一個背影,林逾靜嘆了口氣也不同他多說,轉身下了樓。
縣裡的醫院設備老舊,老年人畢竟年紀大了,醫生建議最好轉去市裡的醫院檢查一下,過去了肯定各方面都需要錢,今天幫忙的各位阿嬸阿叔也得封個紅包感謝人家,市那邊肯定得請幾天假,手機早沒電了。
他一天沒吃飯,此刻攥著那張薄薄的銀行卡蹲在塵土飛揚的水泥拱橋上邊,捂著抽疼的胃部蹲了一會兒,手掌心隔著肚子上緊實的肉一直按著,過了好一會兒那股絞痛才停止。
從銀行出來的時候林逾靜臉色蒼白,他走到外邊的面鋪上點了兩碗粥和幾碟小菜,自己則狼吞虎咽吞了兩個白面饅頭下肚,實在噎得不行了就灌幾口礦泉水,那幾塊麵粉就這麼順著冰冷的水囫圇下了肚,林逾靜的胃部並沒有好受多少。
華燈初上,川流不息的車輛燃起一條長龍般的燈光,揣著一肚子悶氣的趙珏把車甩到學校外邊的停車場,保安亭的大爺感覺一陣陰風颳過,看著滿臉忿恨的趙珏直衝衝進了kk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