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样捅出去,小娘子的一颗芳心都碎了。”
宋修文躺在崔宅的太师椅上,有些可惜,“子玉啊,你还是这般地不懂怜香惜玉。”
崔瑄早知此人尿性,自顾练着大字,看都没看他,边道:“你若真怜惜,又怎会将人不上不下吊着。既对人家无意,就不该去招惹。”
宋修文“嗤”地笑了,习惯性嘴贱,“这么说来,你是怜惜韦七娘,所以才将人气哭”接收到崔瑄的眼刀,他又及时改口,“是,还是学你早日断了好,清静。”
崔瑄徐徐:“我与你可不同。”
韦七娘骄傲如明月,要所有人都拜服她裙下,他懒得伺候,她便盯上了他,实则对他没多少心思。
就算有,他将话说得狠了,对方那么骄傲,便也不可能再惦记了。
宋修文想说“子玉啊你还是不懂小娘子家心思,你那一番话恐怕韦七这辈子都会记住你”,然到底没敢惹他,再招来一顿嘲讽,得不偿失。
只遗憾道:“话又说回来,巧巧那般玲珑可爱,哪个男人不喜?我还真不舍……”
李二娘虽是羞涩性子,却并不自卑敏感,反倒像冬日里的太阳,羞涩而纯粹。跟在你身边也只会羞怯地偷偷看你,并不打扰你。
这样恰到好处的追逐,并不让人反感。
宋修文不好强硬拒绝是一回事,也是不舍对这样娇怯的小娘子强硬。然他天生风流,注定不会钟情于一个女子,所以对着一腔纯情的李二娘,他退却了。
崔瑄:“那你去和人说清楚,想来燕王很乐意两家结亲。”
宋修文想了想,悻悻饮酒,“罢了,我还是莫祸害人家。”
他眯着眼:“你做了善事一桩,那店主小娘子结结实实得了好处,李巧娘也远了我这个祸害……呵,合着到头来只有我里外不是人?”
饮一口新酿桃花酒,宋修文忍不住咂嘴,在崔瑄嫌弃地瞥过来之前,摇头吟道:“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呀……”
……
春闱放榜之后很快又是释褐试,朝廷会给通过礼部试的进士们发放黄花笺。
黄花笺,便是用金粉铺饰的笺纸,又称金花帖子,漂亮得很。
沈记店门前,竟然有士子拿着金花帖子回来“还愿”的,说吃了她们家广寒糕,果然取广寒高甲。
说来也巧,这士子正是以诗代文书打折的那位,眼下,无疑又给沈记带来了宣传噱头。
十年寒窗心想事成,沈朝盈也很高兴,诚心祝愿那士子:“关试有四,身言书判。观郎君体貌丰伟,言辞辩正,能过礼部试,想来书、判亦是没问题的,只待烧其尾、登龙门,直上青云,指日可待。”
那士子听了这番话,更加高兴。
十年寒窗,等的可不就是这一刻么?
沈朝盈会来事儿,说着便要将这人之前买的广寒糕免单,又请他无论如何也得坐下来尝尝店里招牌,也叫小店沾沾光。
士子却不是为了这个来的,怎好意思收下?
“不过一进士而已,还尚未通过关试,小娘子这般郑重其事太客气。”士子很不好意思。
沈朝盈笑道:“郎君是有真才学的,吃糕不过是讨个好彩头,儿才要反过来感谢郎君。今日郎君愿意带着金花帖来小店还愿,实在令小店蓬荜生辉,请郎君万万莫要客气。”
士子实在被这高级马屁拍得很舒畅。
吃芝麻糊炖奶时,不遗余力夸道:“饮墨不若胡麻浆,胸无点墨通五策。”
这是戏说王勃写文章没有思绪时,会喝墨汁的谣传,而墨汁与芝麻糊都浓黑,又说即便是大字不识的人喝了这芝麻糊炖奶,也能考中进士,还是最难的秀才科。《晋令》载:“策秀才,必五策皆通,拜为郎中”。
沈朝盈一边笑眯眯伺候笔墨,请他务必留下墨宝,给足了情绪反馈,
一边心哂,没想到古人推销起来,简直主播还疯狂。
外面那墙正空,沈朝盈正思索拿来涂画些什么,眼下便有了素材。
昔日沈朝盈对他释放过善意,士子也十分大方地笔走龙蛇,留下一副狂草。
周边店主、顾客、周围百姓都过来围观了,自然少不了消费,尝尝这新科进士都夸好的糖水。
待忙过这一波,沈朝盈送走士子,而后带着婢子欣赏墨宝,笑起来:“这叫做‘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释放自己力所能及的善意,日后或许能换来意料之外的回馈和报答。
宋修文在崔宅喝了酒,歇了晌,待醒来,天边已挂上了淡淡小月牙儿。
朦胧浅淡的新黄,似时下女子爱画的面靥;疏星布列,似李二娘前日里问他可有空去京郊赏花时,双眸若星,盛满期待。
宋修文愣了半晌,而后自嘲一笑。
宋修文一边舒展着身体一边朝外走去,崔瑄好似知道他快醒来似的,正站在廊下赏月。
“醒了?”头也没回,淡淡的语调。
“是啊,一觉睡了三个时辰。”
宋修文想着今夜大概睡不着了,与其回去无聊,不如留下来骚扰崔瑄,便传来小厮,
“回去府里告诉一声,今晚我在子玉这儿住下。”
崔瑄随他,但提前说好:“明日还要上值,我不可能陪你饮酒。”
“不喝了不喝了,”宋修文摆摆手,“这会头还疼着呢。”
“头疼?”崔瑄诧异,这还没他平日与人拼酒三成的量。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宋修文晃晃脑袋,催促道,“有什么解酒饮子没,头疼的厉害,嘴里还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