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做大英雄。”
多年后,乌兰巴托,市幼儿园门前,千钧一发之际,大雪迎空。
梁泽定了定心神,看着陈东实沧桑又疲惫的脸,苦笑着泪流,“做大英雄一点儿也不好玩。”
“我来了!你有什么话就问吧,你不是有话想要问我吗?!”
陈东实举着扩音喇叭,止步在距离校车仅数米的土堆前。透过车窗,足以望见车内数十张泪水纵横的脸,陈东实藏在袖管里的手,也跟着止不住地发抖。
他何尝不是惧怕万分。
在此之前,他只不过是乌兰巴托街头一个普普通通的出租车司机,从来没有人把他摆在过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位置上。而今所有人都把目光聚向这个平平无奇的三十岁男子身上,现场转播的电视台镜头前,无数张陌生面孔都期盼着他能改写奇迹,拯救这二三十条幼小生命于水火。
“先别过去,看刘成林下一步动作。”
蓝牙耳机里,梁泽的声音犹如深山秋雨,润泽心田。陈东实心间的恐惧被冲淡些许,挺直了膝盖,望向车门探身走出的那个男人。
“你还是来了。”
刘成林把玩着手里的枪,反手拉上车门。他的脸上不知何时添了新疤,只拿创口贴胡乱敷着,隔着好几米距离还是能瞥见上头飞溅的污血。
不难看出,在外逃亡的这几个月,他一样过得坎坷。陈东实虽然恨极了这个无恶不作的男人,却也暗暗佩服——人一旦无耻到一定程度,便也算是一项难得的本领。
刘成林冷笑道:“你女儿就在车上,还有她班上那群有的没的小畜生们。陈东实,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做老好人吗?今天帮这个,明天帮那个,但是你看到了现在,又有谁来帮你?你还不是只能孤身一个人来见我?我今天要你来,就是想让你明白,滥做好人只会自添烦恼。”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废话。”陈东实稳住心神,冲刘成林道:“你只管说,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肯放了那些孩子?”
“我何尝想要那些孩子的命?”刘成林双手一摊,一脸不屑,“陈东实,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做今天这场局,只是想要——”
“你的命吗……”
陈东实心头一寒,险些就要腿软。梁泽的场外音很快传来,“你先别慌,先稳住对方情绪,再摸清条件。有破绽的话,探查他的动机。”
陈东实抿下一口冷雾,抬眸看向刘成林,说:“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又何苦针对我。就算你要针对我,又干嘛要拿我女儿下手,还有那群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
“无辜?”刘成林欺身而上,“啪”一声将枪口抵在陈东实脑门上,将人逼到墙根,“他们无辜?那我呢?是谁他妈的把我逼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埋伏在周围的刑警发出细微躁动,陈东实暗自作了个手势,微微一笑:“那好,你有什么苦衷,或是恩怨,冲我发泄好不好。你先放了那些人,放了他们,你想把我怎么样都可以。”
刘成林唇角微有抽搐,他沉默片刻,放下手枪,抬手用虎口死死掐住眼前人。
“你最好少跟老子使诈!”
男人狂妄大笑。
“想借机打探老子的虚实,我偏不告诉你。陈东实,你听好了,我今天就是想搞你,无冤无仇地就想搞你。我早就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什么逃啊躲啊的,每一条路都是死路。要我死,可以,只是在我死之前,也得要拉一个垫背的,才能让那个天杀的婊子一辈子都活在痛苦里!”
天杀的婊子。
陈东实浑身一触,凭借敏锐的直觉,隐约品砸出刘成林今天对自己不依不饶的原因。果然如梁泽所想,一切皆因为徐丽。大抵是自己对徐丽太好,让他这个前夫也生出几分病态的落差与执念,便想着要毁掉一切,好让他那个美丽哀愁的前妻抱憾余生。
一想到这里,陈东实更觉眼前人凶蛮无理。若真爱之入骨,又何必撕咬堙灭,将徐丽伤得体无完肤?却又不许别人对她呵护有加,这又是哪门子道理?陈东实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抚住刘成林掐着自己的那只手,掰扯道:“果然……你心里还是有她的。”
“你在说什么屁话?”
刘成林青筋暴跳。
“难道不是吗?”陈东实抬起身,牢牢抓住刘成林略显发虚的手,“你想要弄死我,不就是为了让她记住你?”
“我没有……”刘成林惊慌失措地摇了摇头,将抢重新怼在陈东实额头,声嘶力竭:“我没有!没有!”
“你不用着急否认!”陈东实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将他逼到车门前,仿佛刘成林才是那个被胁扣的人质,“要不然呢,你好端端地针对我做什么?平白无故针对这车上数十条人命做什么?他们犯了什么错?那些孩子又犯了什么错?就因为你自己一己私欲,就不惜拉着这么多人跟你一起陪葬,刘成林,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你对徐丽的私心吗?!”
“我没有!”刘成林奋起咆哮,一拳打在陈东实身上。男人应声倒地,还没来得及辩驳,又一拳砸在右脸颊上,鼻腔内迅速蔓延开一阵清苦的血沫味。
“你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很了解我?”刘成林坐在陈东实身上,枪口直直压在他眉心,眉眼狰狞,“那个贱女人……那个贱货,除了会卖什么都不会。她除了会成天勾引男人,发骚发浪,她还会干什么?!这种破鞋送给我我都不要,我又怎么会在意她?倒是你,陈东实,你凭什么对她那么好,我虽不爱她,可她生是我的狗,死也是我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