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他骗你了?”梁泽敛眉,打住玩笑:“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说的都是真的呢?”
陈东实下意识一怔。
“真的?”嘴里的肉忽然不香了,“你是说,他老婆孩子被烧死这事儿,是真的?”
“嗯。”梁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凑近几分:“我看过马德文档案,他身上背着大案,他告诉你的那些,都是真的,还有他跟徐丽的关系没你想得那么简单。那个徐丽,你自己多注意。”
“你先打住,”陈东实放下筷子,顿时没了大快朵颐的兴致,虎着脸说,“这事儿跟徐丽又有什么关系?她就是个弱女子,你别是跟肖楠一样,嫉妒她跟我走得近,故意编排她。”
“我就说你是个大傻帽儿吧,啥啥都不知道,憨逼。”梁泽没好气地拿筷子蘸了汤,戳了戳他的鼻头,“622纵火案,知道吗?98年哈尔滨重大伤亡案,全国人民都知道。”
“622案”
陈东实身心俱凛,622案那可真没几个人能比自己更熟悉这个案子了。
哈尔滨622特大纵火案,陈东实早有耳闻。
那年他在哈尔滨,那年李威龙还在,后者新上任市下道外区的辅警岗,负责道外某一带辖区的治安工作。
大火发生的所在区,恰好是李威龙所负责的区域。那场大火持续了一天一夜,浓烟足足滚了三天,警方才从成山的废墟与毁木中找出近六十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如此重大的消防案情,很快引来了无数媒体争相报道。那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电视台的人蜂拥在事发小区周围,李威龙临危受命,跟随彼时还是自己师父的曹建德深入案发地,连续熬了七八个大夜,一个整觉都没睡过。
理由很简单,曹建德带队道外刑侦,自然说明这起震惊全国的纵火案并非天灾,而是人为。
那会陈东实在东清铁路厂做货工,一个月六百,和李威龙一同租住在城中村的四楼廉租房里。那段日子李威龙很少回家,陈东实带着两床空调被和几件换洗短袖去道外找人,见到李威龙时,他已被熏得跟个大煤球一般,正踩在一架云梯上做绘测。
当然让陈东实记住这起案子不仅是熏成煤球的李威龙,还有他那条瘸腿——正是在陈东实找到他,刚要喂他新煨的炖梨时,结果人在云梯上失足一滑,从二楼滚下,砸在钢板上,伤了小腿神经,留下了一辈子的隐疾。
陈东实为此事惭愧不已,总觉得是自己害得李威龙摔瘸了腿。那天的炖梨和空调被、衣服一起,被李威龙打包带进了沈阳医院,躺了三个月,人胖了一圈,案子也不了了之。
622案,对李威龙来说是职业生涯的遗憾,对陈东实而言,亦是一种遗憾。
如今旧人宛在,看着桌下那条隐隐颤抖的瘸腿,陈东实打住思绪,闷下一杯辣酒,将涌到眼眶的眼泪又活生生咽了回去。
梁泽看穿他的隐痛,有意将那条瘸腿往回挪了挪,藏在桌腿后。桌面上还是保持一贯的笑容,温温柔柔地说:“怎么了,这案子你很熟?”
这当然是明知故问。
陈东实苦笑:“一些往事,不提也罢。”
梁泽为他续上新酒,自说自话道:“或许你还不知道,622最大的受害者,其实就是你口中那位虚伪的马德文。火灾最初发生点就在他家位于6楼的居民楼内,他的老婆和儿子,相继在这场大火中死亡,据说孩子一个月不到,都还没断奶”
陈东实惘而,“那跟徐丽又有什么关系?”
“徐丽”一提及这个女人,梁泽脸上露出些许玩味,“她那时恰好就是马德文家的保姆。”
“你的意思不会是”陈东实心里咯噔一声,很快替她否认,“不可能!徐丽那样——”
“我们不是没怀疑过,并且也掌握了一些苗头。”梁泽信誓旦旦地看着眼前人,语气不容置疑,“你知不知道,马德文为什么对徐丽情有独钟?那是因为,他们从当年起就早有奸情。”
“所以呢?”陈东实低下头去,看着汤碗中漂浮的碎肉沫儿,脑仁嗡嗡作响。
“我们最初怀疑是情杀,推断是马德文与徐丽早有婚外情,被马德文妻子得知,出于无奈,两人计划灭口,杀妻弑子。但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当时专案组查了很久,除了找到一些两人早有婚外关系的证据,关于作案本身,线索全无,我们定不了罪,也或许是,他们根本没罪,只是我们想太多了,这只是一种可能。”
“那你还让我小心徐丽?”陈东实被气笑了,“既没定罪,又何必说得这么吓人?我又不是没接触过她,虽然认识时间没有肖楠长,可她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我能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她绝对不可能和马德文合谋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
梁泽双手抱胸,仰靠在椅子靠背上,一副“爱信不信”的表情。
陈东实说:“你想啊,如果她真的像你猜测的那样,与马德文有私情,还一起密谋杀人,那她在乌兰巴托怎么会四处躲着姓马的?反而是马德文对她穷追不舍,视她为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按照你的推断,若她大计得逞,现在岂不是应该跟马德文双双逍遥快活,又怎会受制于人,沦落到卖淫为生,还天天要提防着她那个好赌的前夫,时不时来要钱,梁泽,这事儿你怕真的是想多了。”
“你貌似很袒护她。”梁泽夹起一块涮羊肉,正反两面,刷上不同的酱,一口扔进嘴里,麻木地咀嚼着。
陈东实噘嘴:“咋?你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