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得有些微醉的温梓斜靠在竹椅上,手中的酒壶半垂落在地上,半垂着眼皮,声音悠远低沉,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青宁,你知道吗,师父一直没有告诉你,除了灵秀山,师父还有另外一个家,那个家,在很远很远外的一处山谷,山谷里种满了青竹,满目青翠,叫长青谷,细雨过后,师兄师姐总是会带着我挖竹笋,接清露,山谷里面呢,有一座道观,也叫苍霞观,不过,它可比我们这苍霞观大多了,也美多了。”
一口烤鸡一口果酒的青宁擦了擦嘴,脸蛋红扑扑的,已经有些晕乎乎的,还是忍不住应道,“师父,比我们的苍霞观还要大的地方,那还有多大呀。”
温梓摇了摇头,“不一样,不一样。”
青宁没听懂,又讨好地看着师父,笑兮兮地说,“那师父你能不能也带我去看看你的另一个家,我也想挖竹笋,喝清露。”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低哑的声音刚飘出来,就被吹散在风中,像是
这不可捉摸的命运,终是逃不开吹落泥间的结局。
手中的酒壶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洇在眼底的一点泪花,也终是混着酒水滑下。
青宁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看师父睡着了,也被砸出了睡意,从屋里揪出小毯子费力盖在师父身上,自己也躺在小床上睡着了。
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片段,却突然被勾了出来。
青宁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半梦半醒时嘴里还喃喃念着师父的名字,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不对劲,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青宁的思绪也在瞬间抽离。
简单的房间陈设,窗外翻涌的云层,直到确认周围仍是熟悉的环境,青宁才稍微放下了心,自己还在灵舟上。
南风遥那只小妖兽对自己做了什么,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睡着了。
青宁皱了皱眉,脑海里各种记忆交杂,只觉得抓住了什么,却还是漏掉了一个关键线索,无法将所有的念头串起来。
大步出了船舱,一眼就看到了与先前一般悠闲靠在船舱的南风遥和它肩上的小妖兽。
青宁依旧朝她走了过去,不过这一次眉间有些冷肃。
还未走到南风遥身旁,她似乎有所觉,转过了身看着自己,“你醒了,怎么,做了个好梦吧。”
青宁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凝在了它肩头的小莫身上。
感受到青宁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南风遥瞅了瞅脸上的小莫,神情也有些严肃,“怎么回
事,小莫,我不是让你给青宁放一个好梦吗?难道你偷偷动手脚了?”
哼哧哼哧,小莫的大鼻子甩地一荡一荡的,明显是被南风遥的怀疑气到了。
青宁走到南风遥身前,气息已经平静了下来,看着小莫动个不停的小身子,直接开了口,“小莫有操控人梦境的能力?”
南风遥点了点头,“这也是它目前唯一的本事了。”
青宁笑了笑,添了一句,“这本事已经很厉害了。”不过刚说完,突然又将目光转向小妖兽,眼底似笑非笑,语出惊人,“不过这应该是我第二次领教了,对吧,小莫?”
哼哧哼哧,小莫弹动的身体突然僵住,金色的眼睛对上青宁成竹在胸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眼睛,倒是圆乎乎的耳朵不自觉地往下垂了几分。
南风遥皱了皱眉,弹了弹小莫软软的白玉耳朵,一脸严肃地开口,“这是怎么回事,你老实交代。”
看到小莫闪躲的目光,青宁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这妖兽捉弄人的本事不小,骗人的功夫却差了点。
不过,直到现在,青宁自己也仍旧有些不可思议。
万里荒漠,操控梦境,妖兽。
若不是这妖兽故技重施,她也没想到,之前在绿洲中将自己戏弄得团团转的家伙,还没等自己去找它,竟然就这么送上了门,还是这样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不过两度着了它的道,无论如何,青宁现在也不会轻易被它
迷惑了。
见小莫耷拉个耳朵装作一无所知的单纯样子,青宁也没犹豫,长话短说,跟南风遥简单讲了讲绿洲中的经历,重点讲述了小莫给自己设下的三重幻境。
青宁之所以如此干脆,一方面是想要揭露这妖兽的真面目,另一方面也是怕南风遥被它乖巧的外表蒙蔽了。
不过看到南风遥听完自己的话,脸上歉意不断加深的表情,青宁就明白了,看来她对小莫布置幻境的能力应该也是知道的。
果然,南风遥听完,冲着青宁歉意一笑,有些郑重地开口,“青宁,抱歉,之前我在秘境中和小莫同生共死,也确实知晓它对幻境一道似有所领悟,但以它现在的实力,应该不可能布下如此幻境。所以我猜,你多半是不小心陷入了它编织的梦境之中。它曾跟我说过,它最喜食修士的各种情绪,能够吞噬修士的息怒哀乐而成长,想必才会编织出重重梦境,在秘境中对你动手,实在是抱歉。不过你放心,小莫虽然贪玩,但绝无伤人念头,被它在梦境中吞噬的意念也并不会对你造成损伤。无论如何,此番都是它不对,我代它向你道歉,你若是想要教训回来,我也绝不会插手。”
青宁安静听南风遥说完,脸上也收了玩笑之意,同样郑重地说,“我本来就是恩怨分明之人,秘境中受了它如此戏弄,哪怕它无意伤人,若是平日,我也是一定会报复回来
的。但这次,就算了。”
青宁想起了梦中情景,看着小莫的眼神也缓和了几分,继续道,“我与它,也算是抵平了。”
南风遥虽神色有些动摇,但还是坚持道神,“你不必顾忌与我的交情。你们若是动手,我不会插手,亦不会怪你。毕竟,若换了是我,也不会轻易揭过此事。”
青宁微微一笑,看着南风遥坦荡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欣赏,说起话来也更加直率,“的确有你的原因,不过,更重要的是,它给了我很重要的消息,这条消息,抵得上它秘境中一番戏弄了。”
南风遥愣怔了一瞬,才接口说,“消息?什么消息?你说的是你刚才梦中所见到的?我只是让小莫勾起了你记忆中的一个美梦,让你好好睡了一觉,难道是你自己忘了什么消息,被小莫给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