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一路无言,面色也是苍白中透着深沉之意,仿佛是有着什么心事。二人沿着回廊走了几步,却隐约听闻前方一处角落里,几个压低了的女声,正在窸窸窣窣地说着话。
声音不大,但已然足够清晰可闻。
霍然地,赵构的步子顿住,回身看向那个花木掩映的角落。
隐约间,内侍似乎也听到了什么熟悉的字眼,他忙上前几步,大喝道:“谁在那里?胆敢在宫中私语议论,惊扰官家!”
几个侍女在呼喝声中慌乱而出,齐齐跪了一地,连声称罪。
内侍正想呵斥,赵构一拂衣袖,垂眼看着面前的女子,淡淡道:“把你们方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侍女们面面相觑,又抬眼看向内侍,内侍叹了口气,知道官家这显然是也听明白了。便只能道:“官家给你们一次赎罪的机会,还不快说?”
其中一个侍女只能哆哆嗦嗦地道:“女婢们方才在议论、议论岳将军受伤一事……”言及此,她咽了咽口水,偷眼看赵构的面色。
赵构神情如同被冰封一般,丝毫不动,只定定道:“说下去。”
侍女们不敢有所隐瞒,便将在自己所议论的事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赵构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感情流露,听罢之后,只问:“这件事,你们是从何处知晓的?”
“回官家,奴婢也、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但听闻城中都在议论此事……奴婢千不该万不该惊惊扰圣驾,还请、还请官家恕罪!”
说罢,几名女子又伏倒在地。
赵构的目光虚虚地落在半空里,半晌后,轻声道:“你们去罢。”
侍女们受宠若惊,匆忙退下。
待到庭中再无旁人之后,内侍见赵构仍旧是长久地站立着,动也不动,便试探着上前一步,试探道:“官家?”
赵构依旧不动,只是声音幽幽地传出:“宫中之事如何会瞒得过你的耳朵?如今此事侍女尚且议论不休,你……是故意瞒着朕的,是不是?”
内侍闻言大惊,霍然跪了下来,道:“官家恕罪!此事目前不过城中流言而已,无凭无据,官家政务在身,日理万机,奴婢又如何敢拿这样的琐事,扰官家心神?”
赵构缓缓转过身来,眼神过了许久,才聚焦在了一处,才开口道:“岳飞中了毒箭,重伤在身。你说……这是‘琐事’?”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内侍听得他话尾语气骤然变得低沉,心中也略略慌了神。
头顶赵构的声音响起,却问:“何荣那里依旧没有消息送回?”
“回官家,依旧没有。”
内侍战战兢兢的语声落下,便见眼前袍角一晃,却是赵构已然举步往回走去。
几步回到御书房,赵构大力掩了门,背脊重重地靠上了门板。低声喘息,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气力,仿若被抽干了一般。
可抬起手,他却发现自己分明是在发抖。
从五指到小臂,无处不是抑制不住地狠狠颤抖着。
恍惚地,赵构忽然想起了那天夜里,自己案头突然灭掉的烛火,想起何荣一反常态的多日音信无凭,想起自己这些时日毫无来由的心乱如麻……
心头仿佛被人狠狠地攥紧,连呼吸都变得不再通畅。
骤然站直了身子,扬声唤了内侍。
内侍跟随他回到了御书房,在门外小心守候着,此刻听闻呼唤,便深吸一口气,将门推了开来。
赵构背身立在房间正中,只留一个颀长的背影。
“速速派人去前方打探消息虚实……”他的声音飘渺恍惚,犹如梦呓,“务必用最短的时日,探得实情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