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言下之意,已然再明显不过。
军情如火,当时争分夺秒才是。唯有无出兵之心,才会觉得“不在朝夕”。
由是自打那日退朝后,请战的奏折便如雪片一般,纷纷飞上了赵构的案头。不仅如此,朝臣——尤其是武将——一个接着一个单独求见赵构,几乎踏破了御书房的门槛。
赵构不胜其扰,终是推脱身体抱恙,将朝臣尽数挡了回去。
以手支额靠在案头,他双目扫过案上乱七八糟摆放着的奏折,心内越发觉得烦闷。
他分明有浓重的郁结,死死地堵在胸口,可偏生不能道出,也无人能理解。
不仅如此,甚至还有言辞激烈之人谴责他贪生怕死,不作为。
斜眼看向窗外,溽暑已消,此刻枝头枯叶零落,颇有几分萧条的意味。就如同他接过的这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似乎无论怎么修补,都始终一如既往的颓败着。
摇头叹了口气,他忽然站起身来,推门而出。
内侍守在门外,见了赵构忙道:“官家这是要出去?”
赵构“嗯”了一声,道:“去御花园走走。”
夜沉如幕,星月阑珊。
赵构靠坐在花木簇拥的小亭内,把酒独酌。幼时的冷宫经历,使得他的性子偏为冷淡内敛,甚至谨小慎微,平素里是极少饮酒的。因为他知道自己酒量不济,极容易醉。而人一醉,便容易时却理智,授人以把柄。
而今日,他却觉得格外的疲惫,疲惫到恨不能大醉一场,将心头事尽数抛却。
只可惜,他已然是帝王之身,是无时无刻,都需要保持身心清醒的。所以此刻他纵然是饮酒,也是颇有保留地浅斟慢酌,时刻留意着,不让自己醉去。
他这边心思满腹地独酌,而那厢内侍却是急的焦头烂额。
明日一早还有早朝,而官家到了这时候还不回宫就寝,此事若是传出去,便是他的失职。可他已然前来劝过多次,都被赵构摆手屏退,末了更是颇为不耐地怒喝一声,将他赶走。
内侍在御花园门外踱来踱去,如热锅上的蚂蚁。
忽然,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官家面前的红人”。虽然他时刻在官家身边,知道二人的关系并没有流言传的那样亲密无间,但毕竟比起旁人,官家对这个人,到底还是更为重视的。
于是他吩咐下属的小内侍在门口守好了,自己则匆匆出了御花园。
小院里,岳飞手持着一把长枪,正在虎虎生风地舞着。
这是他每晚必修之事。
一招一式,他都是拼尽全力,毫无保留,仿佛眼前并非空无一人,而是有着千军万马。
今夜的月色不明朗,被遮掩在层层叠叠的浓云之中,只洒落下几点隐微的光芒。而那光芒落在银白的枪头上,却被反射得格外明亮。
正舞在兴头上,忽然面前的树影一晃,几乎是本|能的,岳飞的枪头便已然冲着那处而去,口中喝道:“谁?”
纷繁的枝桠被枪头拨开,露出后面吓得面色惨白的内侍,“副都头,是是是……是奴婢!”
岳飞反向施力,将长枪收回。未料到这位来客,他剑眉微挑,却也客客气气道:“内侍深夜来此,可是官家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