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替顾悄整好行装,门前送他。
她塞过来一把糖料豆,没忍住掩唇逗着小公子,“今日按俗应去踏青,稍后老爷就要带着咱们出门,三爷真的不想去吗?西山的关庙,今日有难得的祈福庙会呢。”
“瑶小姐昨日就与我们几个商量好了,今天正正好去那边,买可心的小玩意儿,再顺便挖挖野菜。”她故意说得动人,“咱们就去林子深里头,寻那才冒头的藜蒿、春荠,割溪水边的嫩野芹、茼蒿,说不定我们还能好运气,捡到柴草堆里搭窝的五色锦鸡。”
真真是好黑心的一家人,每一个都在诱惑他不要学好。
顾悄一脸挫败地望着他的大丫头,微微泛红的桃花眼里尽是无奈,为了互相伤害,他在原身记忆里寻出一道极费工夫的菜谱,道,“琉璃姐姐,那今晚刚刚好可以吃你亲自做的芙蓉百蕊豆腐,就用那鲜活的野鸡吊出高汤,再用新鲜摘回来的荠菜提鲜勾味,最后再佐以有毛的、有鳞的、有根的红白绿肉切成的纤毫细丝……”
见琉璃脸上再也挂不住笑,顾悄上前一步拉着她袖子,“好姐姐,你会满足我这个小小的心愿吧?”
原身一贯体弱,一十六岁,也才一米六,还是个矮冬瓜,原就比高高瘦瘦的大丫鬟还矮上一小节,这会隔着车窗,身体前倾,微微探出头撒娇,更是显小了不少,琉璃就算知道小公子在使坏,一时也不忍心拒绝了。
她伸手,点了下顾悄脑门,“行吧,怕了你了。今日须要早些下学,莫叫老爷夫人操心。”
顾悄老老实实应了。
从顾宅到族学,马车小跑着过去,要小半个时辰。
顾悄一路将升级考书目默记了一遍,操心了片刻原疏的旬考,也就到了。
他来得不算早,外舍已经到了不少孩子。
他们围在一处磕着各家新炒的料豆,叽叽喳喳热烈讨论着什么。
“你们听说了吗,子繁昨夜被他爹连抽了十鞭子,要不是他奶娘死命拦着,人都要抽没了。”
“我家跟他家隔着一条街,亲眼见着林大夫被连夜抬上门,摇着头叹着气走的。”
“庶子本就难做,这一出过去,长房哪还有子繁的立足之地!”
“都怪那顾悄,明明什么都有了,还非要在族学里寻子繁的不是。”
见顾悄进门,小子们登时收声,一哄而散。
而他昨日落座的桌子,已不知被谁撒了一台面的黑墨汁,黏黏糊糊,眼见着是坐不下人了。
顾悄瞟了一眼,几乎是立即就决定换个位子。
外舍空桌不少,何必在一个桌上吊死?
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在小伙伴们喷火的目光中,挨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娃娃坐下,嫌不够似的,他冲着同桌微微一笑,意有所指,“也不知道是谁,将墨汁撒了满桌也不收拾,这是指望秦老夫子亲自动手吗?”
后排的始作俑者闻言,想到昨日老夫子才的威,心下抖了一抖。
于是,作弄人的谁也没作弄上,不得不悻悻挤了抹布,自产自销了恶果。
紧赶慢赶,那少年终于在秦老夫子来前,收拾好一片狼藉。
只是冬日里,因劳作湿了大半截的衣袖,注定整个日间,他都有的难受了。
“叮铃叮铃——”秦老夫子可不管学生间的暗流涌动,兀自摇着铃。
他坐堂的风格,就是耷拉着眼皮做一个无情的复读机器。
学霸的学习风格,就是你念你的,我学我的。
顾悄再次挥神一般的自学度,开始攻最后一本千家诗。
他沉浸在记诵的快节奏脑部运动里,直到身边一只小手,偷偷拉了下他的袖子。
顾悄翻书的手一顿,侧头望向新同桌——一个圆头瓜脑的七八岁小童。
小童梳着两个小羊角,一双大眼睛不灵不灵地眨巴,见顾悄望过来,他糯糯地问,“叔公,这个至……要肿么念?”
小朋友大约在换牙,说话间还有丢丢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