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装作头风发作、找玄乙洽谈、奢望陈文忠能给陈天忌施加压力从而棒打鸳鸯,诸如此类统统不得其法之后,终于松了口,打算为陈天忌和李玄乙赐婚了。
听说陈天忌挨了陈文忠一顿毒打,毕竟是为国征战军功累累的年轻人,又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陛下心里终究不落忍。于是陛下打算过了除夕,初三在宫里办一场“家宴”,将赐婚的旨意传下去,也借机安抚一下陈天忌。
而且初九就是廉王家小子和李家大丫头的婚期了,自己这些天一心记挂着陈天忌这个臭小子,倒是将廉王这个亲哥哥家的喜事放到了一边,也正好借着“家宴”赏赐他们些什么,以显天恩浩荡,也让天下人看一看,皇家的兄弟也有手足之情,不是非得打打杀杀、你死我活的。
或许是应了陛下的心思,初三是个好天气,初一初二阴云密布的,以为是要下一场年关里的大雪,没成想到了初三日光璀璨,将两天的阴霾一扫而空。
玄乙是这次陛下宴请的主角之一,虽说早早到了宫里,但皇后却不让她打点宴会的事宜,只坐着享受“客人”的礼遇便好。
也正是因此,玄乙得以端详宴会众人百种姿态。
王昭也来了,未着道袍,穿着便衣,坐在离陛下很近的客座上,仅次于皇后、太子和安王。不管是朝堂还
是坊间,都说天机观少观主近来十分得陛下青眼,可玄乙却知道,这位少观主正在一步步脱下他的道袍、穿上皇子的蟒袍。终有一天,他会穿上天底下仅有一件的龙袍。
王昭感受到玄乙的目光,看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玄乙也报之一笑。这是属于“先知”的默契。
可这一笑,却让旁边的画眉警铃大作。
“玄乙,虽说这道士打小就喜欢你,但我得提醒你一句,他是个有本事却没章法的,你眼看着就要同陈天忌成婚了,可不能横生事端。纵然这小道士容姿出众,但有的关系还是当断则断。”画眉说得煞有介事。
“他?打小就?喜欢我?”
画眉轻轻弹了玄乙一个脑瓜崩:“他不喜欢你,难道喜欢我啊?!”
玄乙摸着自己的脑门,看了看画眉腰间别着的锦囊,那里头是几年前调查沈流徽旧事、她们姐妹一道去天机观的时候,王昭送她的“万能符”。
玄乙笑了笑:“他喜不喜欢姐姐我是不知道,但姐姐心里……”
画眉顺着玄乙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腰间,大咧咧说道:“我心里老多人了,多个道士也不算多。”
玄乙探究着画眉的眼底,她一早就猜测画眉心中是有人的。否则也不会二十多岁的年纪了还不问风月事。
可至于她心里的人是谁,玄乙实在想不出来。
直到看见她日日都将“万能符”带在身上,玄乙才隐隐有了猜测。虽说
王昭一向冷面冷情,但京中闺秀里,除她之外,王昭同画眉已然算是走得近的了。有两年的书院同窗时光,有天机观的送符,有时候宫里宫外碰上了,也能闲谈一番,虽说不是挚交知己,“好友”二字还是当得起的。
然则今儿个试探,提起王昭,画眉眼底也是一派澄澈坦荡,真不知是有情还是无情。
玄乙苦思无果,又将目光移向旁人。
王暖和她的驸马公孙再遇也来了,与他们前后脚进殿的是孟老爷子和裴澄。
裴澄一家自打被王暖殿前求情,重获恩遇之后,裴澄在朝堂的能力逐渐显露出来,一路高升,得到了孟老的赏识,时时提携在身边。
听说孟老是将裴澄当做接班人在培养的,为此还惹得许多翰林院的老人儿吃味。
不过孟老有孟老的威严,由他掌舵,翰林院里再多的黑水浮波都不过是沧海微澜。裴家的好日子是真真到了。
可玄乙看着,裴澄自打进了大殿,便时不时看向王暖。再看王暖,却只一心挂在公孙再遇身上。
玄乙叹息一声,一叹裴澄优柔寡断,平添烦恼。
至于二叹,便是王暖夫妇了。王暖看公孙再遇的眼神里,与其说是情爱,不如说是担忧和同情。公孙再遇自从进了大殿,入座之后,腰便没有直起来过,用手肘撑在小桌上,面色也不好。
前世公孙再遇死在这一年的四月初,如若今生还是如此,他便只还剩四个月
寿命。
玄乙无奈摇了摇头。公孙再遇的身子,已是药石罔医,她只能尽力阻止王暖日后的和亲了。
正当玄乙发着愁,子规来了,与之同行的是廉王一家。
世子同子规并排走着,面容温和,笑意晏晏,廉王爷惯来都是有威严的,廉王妃的面色却有些不悦。
子规向廉王一家纳了福,便走向了皇后。
“姑母,子规有个不情之请。”子规弱柳扶风,恭恭敬敬向皇后行了礼。
皇后还在为前些日子的事生气,淡淡回道:“说。”
“子规糊涂,前阵子行事不当,让廉王爷和世子蒙了羞。子规也一直没得机会补偿一二,求姑母让子规跟着蔡嬷嬷在这宴会上做些待客事宜,好……好……”
玄乙就坐在皇后旁边,她是明白子规意思的。
她所说的“待客事宜”,是玄乙册封公主之前一直做的,并不是下人差事,相反,她拥有调度宫人的权利,颇具主人翁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