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民间,宫中的后妃和宫人若是犯了错,是不会交由京兆尹或者大理寺审问的,而是交由内廷司。
内廷司素来是宦官的天下,审问的手段也比朝廷衙门残忍诡谲许多,好好一个人进去,哪怕是清白蒙冤的,也很难平安从内廷司出来。而这些犯人中,最容易受到酷刑折磨的便是后妃。
宦官们半生屈辱,终于在内廷司里得了机会,将自己苦楚悉数发泄在这些曾经高他们一头,对他们颐指气使之人身上,怎会轻易放过。对于犯错的嫔妃来说,内廷司的审讯室是宫城里的阎王殿,内侍宦官们则是索命的无常。
当袁昭仪被押着往外头走的时候,她深知自己已经死到临头。
人在绝境中往往会生出平常使不出的猛力,她居然生生挣脱了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的束缚,径直扑跪在皇后脚下。
“皇后娘娘!”她伸手拽着皇后的裙裾,哭着道出了她能道出的一切:“娘娘……妾承认曾经动过害太子妃堕胎的心思,但娘娘平日待妾不薄,妾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而且妾也有孩子,也是母亲,知道母亲不易,知道失去孩儿何等痛苦。娘娘,不是我!娘娘您信我!求您信我!!!”
袁昭仪话说到这里,侍卫又上来想要拖拽她,她紧紧抓着皇后的衣衫,声声泣血地说着“真的不是我,娘娘您相信我。”
玄
乙看她这幅样子,想要上前一步。可腿还没迈出去,便被陈天忌拦下来。
玄乙抬头看陈天忌一眼,陈天忌对着她摇了摇头。
皇后面无表情,眼角却溢出泪来,她紧紧盯着袁昭仪,一字一句道:“袁橙儿,你也是母亲,怎么会一点都不顾惜晴儿呢?她还那么小,你就来害东宫的孩子……人证物证具在,陛下亲自定罪,去了内廷司,好自为之吧。”
听到皇后说出女儿的名字,袁昭仪先是愣了愣,继而睁大了眼睛看着皇后,随后,她便如一滩烂泥一般,彻底瘫倒在地。
她不再挣扎,也不再大呼冤枉,任由侍卫将她拖进那个了断她性命的炼狱中。
随着袁橙儿被押走审问,东宫丧子之事告一段落。尚食局的宫人们终于解了禁,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逐渐归于平静。
杨老将太子拉到一边,做最后的叮嘱。
蔡嬷嬷扶着皇后去寝殿休息。
陛下也累了一上午,吩咐内官散了今天的早朝,也回他的明光阁歇着了。
人潮散去,玄乙走到方才袁昭仪磕头的地方,石板上还残留着她额头的血迹。
想到袁昭仪方才绝望挣扎的样子,玄乙的心绪就波涛汹涌起来。
不对,这件事不对!
玄乙转头就想去内室找皇后请旨调查此事,陈天忌又一次拦在了她身前。
“你做什么?”陈天忌问。
“这桩事不是袁昭仪做的。她被冤枉了。”玄乙急切道。
“所以呢?”
“什么
所以?既然她是冤枉的,自然要查清楚还她清白。”玄乙越过陈天忌。
陈天忌一把拉住她,耐心劝道:“没用的,你别再查这件事了。她是不是被冤枉的,已经不重要了。”
玄乙却急得想哭:“为什么不重要?人命关天的事。你听见方才陛下的旨意了吗?陛下要对袁昭仪用啼不住,那是何等残忍刑罚?袁昭仪如果是清白的,她就不该……”
“你自己也说了,那是陛下的旨意。”
“万一陛下错了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玄乙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她狠狠挣脱陈天忌,可陈天忌又狠狠拉住她。
“陈天忌!”
“李玄乙!”陈天忌急得红了眼:“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知道这件事查下去,皇后、东宫、李家还有你,会有什么后果吗?!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
陈天忌说最后这句话,声音略高了些,引得还未离宫的杨老爷子和杨柳岸齐齐看了过来。
玄乙却被陈天忌这一通吼声唤回了魂。
她方才被自己心中对袁昭仪的同情怜悯冲昏了头脑,忘了自己在这宫里的身份。
她算什么,怎么敢质疑陛下的决断……
玄乙内心深处迸发出深深的悲凉和无力,只痴愣在那儿。
陈天忌松开了一直握着玄乙胳膊的手,声音平和下来:“事到如今,袁昭仪已经必死无疑。但你若真想弄明白这桩事,我替你查。”
玄乙有些不可置信地抬了头。
陈天忌的语气又似以往轻柔:“我替你查。你在宫里照顾好自己,乖一点,别叫我担心。”
玄乙怔怔望着陈天忌,她此刻内心不可抑制地涌现出一种渴望,若前世的陈天忌,也似今生一般,那该多好。
可也正是这种不可能实现的渴望,让玄乙急速地冷静下来。
“陈天忌,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