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裘缓了半天才站起来,佝偻着腰下楼捡刀,又往外走了两步便觉得腰疼的厉害,气闷着在楼梯上坐了一会儿,最终一边骂着江喻一边慢吞吞地上楼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裘子兰回来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往周边张望了一圈,见没有歹人埋伏,便给江喻打电话道:“江喻,你在我家门上涂鸦了?”
江喻一头雾水:“没有啊。”
“奥,那没事了,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反正我也睡不着。”
裘子兰微微一笑:“那你想办法睡,考试要好好发挥。”
“嗯,知道了,你也早点睡,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
挂了电话,裘子兰推门进去,发现屋里黑漆漆的一片,老裘一声不吭地趴在桌子上,像蛰伏在黑暗中的病熊。
裘子兰有些忌讳地放轻手脚,谁知道老裘竟开口了:“你怎么才回来?不管你老子死活了?”
闻言,裘子兰无奈地打开了灯,这才看见他脸上痛苦的神色。
“怎么了?”
“还不是江喻那个小畜生!”他激动地说:“他敢搞我!我怕过谁,老子明天就去弄死他!”
“他又干什么了?”裘子兰半信半疑地说:“不会对你动手了吧?”
老裘嗫嚅了一下嘴唇,也可能是气的发抖,羞愤交加地猛地推翻了桌子,发出“砰!”一声巨响。
“你没看见门上是什么吗?!还要问你老子!”
裘子兰梗着脖子僵立在墙边,垂着眸子说:“我打电话问过了,那个不是他弄的。”
“他说不是你就信了?!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裘子兰不想和他争辩,反正说的再多也没用,让他发火就是了,于是一声不吭地低下头。
“没用的东西!没出息!”老裘越发生气,指着她大骂:“江喻能给你什么?一个穷鬼!一个小瘪三!你还天天护着他,想着他,你就那么想爬他的床?!我看你是饥不择食了吧!跟你妈一样的贱货!”
听到这里,裘子兰骤然抬头,水漾的眸光里燃起一丝愤怒。
老裘像被她的眼神扎了一下似的,顿时暴跳如雷:“贱货!还不服?!老子就是打你打少了,把你惯成这样不要脸的贱东西!”
说着,他猛地抄起椅子便砸向她。
裘子兰没有躲,椅子砸在肩膀上,让她踉跄着跌在墙边,但她仍旧抬起头,用那双燃着愤怒的明亮的眼睛死死盯住老裘。
窗外忽然闪过一道撕裂黑暗的白光,紧接着“轰——”的雷鸣声从高空滚滚而来,暴雨“哗”地倾盆而下。
窗户没关,雨水击打着窗沿溅进来,淋湿了裘子兰的肩膀。
明明她那么狼狈,老裘却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别的什么,先是一愣,紧接着手发起抖来,仿佛忌惮着她,连带着气焰也忽然消了。
过了半晌,老裘扶着腰坐下,虽然底气弱了,仍旧没好气地说:“把窗户关上!”
见她不动,他又抱怨道:“小畜生,我使唤不动你了是吧?赶紧把窗户关上啊!冷死了……”
这回语气倒是好了不少,仿佛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裘子兰收回目光,扶着墙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拉上窗户,随后冷冷地说:“没事的话,我要睡了。”
说着,她把椅子扶起来,又忍着痛用力把桌子抬起来,当她任劳任怨地做这一切时,老裘只是坐着看她忙。
等她准备进屋睡觉时,老裘又说:“你也知道,你妈妈的死对我有多大的打击,凶手到现在也没抓到,她就那么不明不白地……”
他叹了口气,仿佛将要哭了:“我是脾气大了点,平时对你严厉了一些,但是你是个女孩,是个男孩也就无所谓了,女孩最要紧的就是要脸,当初她去勾引别的男人,我那个气啊……可是我也没办法,你不能学她,你得要脸,知道吗?”
“我是对不起你,从小就没有好好管你,因为我忙着搞钱啊,不搞钱怎么养你长大啊?我没本事,只能干一些又累又贱的活,为了你,把身体也搞垮了,你要有出息,懂吗?不要在那些没前途的臭小子身上浪费时间,跟了他,你就知道以后有多少苦日子要过。”
“我是老了,也不是个什么好人,以后没人养老,等死就是了,我也不指望你养我……唉,你去睡吧。”
裘子兰咬了咬嘴唇,心中翻涌起千般滋味,最终默默地走回卧室,反锁上门。
卧室不大,只有一张床,一张桌,桌沿有几道狰狞的擦痕,那是老裘把她按在桌子上用皮带抽的时候,留在桌上的痕迹。
那一次,她下定决心要跑,可是没过两天,老裘哭得厉害,说着自己喝多了,抱着她去了游乐园,给她买冰淇淋吃,那几天,他好得反常,她一辈子也没享受过这种父爱。
也就这一次,她记了好多年。
她忍不住想,原来他也是能做好爸爸的,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是男孩,他才不爱自己?是不是自己不是个好女儿,才总是让他不满意?或者是因为妈妈出轨,才让他恨屋及乌?
她偷偷从被褥下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质朴的灰色t恤和牛仔裤,苹果头下是一张含笑的脸,细纹在嘴角和眼角显露,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她至今也不敢相信,那个老实本分的妈妈会出轨,而自己还未来得及问上一句,她就突然去世了。
扛过月考,没两天就出成绩,这次,年级第一赫然变成了陆悬,而江喻依旧赖在五十名,与他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