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叶佐兰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唐瑞郎的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枚杏子大小的金黄色圆球,玲珑剔透的球体之内,包裹着一朵黑紫色的兰花。
叶佐兰当然认得这件东西,这朵紫兰是他出生那一日,顺水从宫中飘出来的花朵。被父亲找人用融化的琥珀重新包裹了,得以保存至今。
往年叶佐兰过生日的时候,家人总会把这枚兰珠拿出来供奉一下。其余时间则一直都由娘亲仔细保存,可是她又怎么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到唐瑞郎的手上?
“……这是你从她那里夺过来的?!”叶佐兰试图往最坏的方向思考:“一定是你强迫她,对不对?!”
“这个东西,的确不是你娘给我的。”
唐瑞郎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而是她让我从你家被罚没的家产里找回来的。我总不能把它也送进大理寺去吧?你如果不要……”
他话音未落,叶佐兰已经一把夺过了兰珠,攥在手心。
珠子很轻,表面是温热的。
叶佐兰知道,这是唐瑞郎的体温。
水厄
趁着叶佐兰拿走兰珠的时机,唐瑞郎顺势将他揽进自己怀中。
“你娘想让我告诉你,上一代的孽债就让上一代来背。现在,你不是仕家公子,也不是罪臣后人。你唯一应该过的,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还有,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变成什么模样,都永远是她的孩子……
更多轻声细语,源源不断地传进叶佐兰耳中。
娘亲,只有娘亲还在惦记着……
叶佐兰拼命地想要压抑住情绪,然而泪水却如断线的珍珠,从指缝间不断滚落。
“哭吧。”唐瑞郎用力搂住他:“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苦。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记不清楚究竟有多久没有如此尽情地哭泣过,这短时间来一直压抑着的惊恐、委屈、辛酸、痛楚和悲伤,全都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叶佐兰放声哭泣着,泪水模糊了他的视野,口腔里也充斥着咸涩的气味。天地在他的悲伤中变回了一片混沌,而混沌似乎正温柔地包裹着他,在他的背上轻轻拍抚着。
“我已经打听过了,你爹将被流放六年。你娘与你姐二人,会被配入掖庭宫成为官婢;而你……则将被充作官奴。然而,如今你娘主动请求与你爹一同流放,并已经得到应允。所以,只要你与你姐能够逃脱官府的缉捕,你们一家就还有团聚的机会……别慌,我一定会想办法送你出城。”
唐瑞郎说出这些消息,原本只是想要做些安抚。谁知听到叶佐兰的耳朵里,却变成了满满的讽刺。
“为什么……”
叶佐兰咬牙切齿地质问:“为什么我如此认真努力地治学,废寝忘食地研读儒家经典,一心期待着能够早日报效朝廷……可倒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不,佐兰什么错都没有!”
唐瑞郎捧住他的脸颊:“错得人是你爹,他不应该急功近利,行事处处落出破绽,以至于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错的是我爹?”叶佐兰猛地瞪大了眼睛:“……那么你爹呢?!”
他忽然用力推开唐瑞郎。
“明明是你爹让人调走了运河的人手!明明是你爹栽赃陷害、反咬一口!明明是你爹害得我家破人亡!是你爹!是你爹……”
唐瑞郎被他推得撞在檐柱上,苦笑道:“是,我爹纵有千般不是,可至少他明白这朝堂上的处世之道,看得穿那些义正词严背后的重重欲望和贪婪!佐兰,过刚易折,你又怎会不明白?如今你在外头,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难道说话做事还会和过去一样,随心所欲、直率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