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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页(第1页)

家中,父母与姐姐也在翘首期盼着叶佐兰的归来,不仅嘘寒问暖,还准备了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席间,他刚拿起筷子,就有大块的鸡肉鱼羹送来,他对着鸡肉看了一会儿,却轻轻地放下了碗。

“孩儿在国子监里上学,平日里会馔堂配给得都是青菜、咸菜和鱼干。如今看见这些好鱼好肉,倒不知道应该如何下口了。”

叶锴全愣了一愣,接着倒是笑起来:“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国子监生作为当朝士人的表率,自然应该过得清净简朴。不过你要明白,这只是一种象征,并不是真正要人一辈子吃糠咽菜。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孩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应该吃得丰富一些。”

“爹爹的意思,孩儿明白。可是,还有一些学生,不仅是饮食,就连生活都和别人大不一样。”

叶佐兰又将少府少监之子的生活简单描述了一遍,然后认真地看着父亲的眼睛:“虽然您说国子监学生的简朴只是一种象征,但是像他们这样的生活,真的能够学有所成吗?”

叶锴全又夹了一块肉到儿子的碗中:“你之所以不忿,并不是真正担心他们的学业,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吃得好,或是住得更宽敞;而是因为他们拥有的,你和其他人都没有,而你并不认为自己不如他们。”

“莫非这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叶佐兰若有所思地沉吟道,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严肃。

叶锴全含笑看着儿子这小小的纠结,伸出手来摸着他的头。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官。好官会为了他人的幸福而不顾自己的福祉;聪明的官则懂得平衡自己与别人的利益;只有贪官才会为了满足自己无限膨胀的私欲而不断盘剥、欺凌他人。自小奢侈无度者,长大多半也会利欲熏心、贪婪怠惰,你可不能与这些人为伍。”

这一番话叶佐兰倒是马上就听懂了,他连连点头,却又接着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既然奢侈怠惰的害处这么大,不如就请爹爹您上奏朝廷,整肃国子监的学风,爹爹您意下如何?”

这一次,叶锴全却不说话了。

虫笼

用过午膳之后,西北风一阵紧过一阵,冬日的天空阴沉下来,像是要落雪。叶佐兰无处可去,就窝在厢房里与姐姐叙话。

叶佐兰的姐姐闺名月珊,年方十一便出落得亭亭玉立。叶家门第书香,月珊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虽说还有四年方才及笄,说媒之人却早已经络绎不绝。

然而无论对方是什么出身背景,叶锴全一律不允,似乎是已经有了更好的打算。

此刻,叶佐兰偎在暖榻上听姐姐抚琴,闲来无事,就从袖笼中取出一截翠绿的竹筒。他先将竹竿放在耳边摇晃了几下,然后凑到姐姐身旁,让她摊开手掌。

竹筒一端的软木塞子被拔掉,倒出了一粒指甲大小、浅琥珀色的小圆球。叶月珊在弟弟的示意下送进口中,小心翼翼地品尝。外壳像是裹着一层凝冻的脆糖,咬破之后竟然有甜酸的果汁流出。

“葡萄?!”叶月珊睁大了双眼:“可现在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新鲜葡萄?”

叶佐兰笑道:“这是西域洿林的葡萄。那里气候燥热,葡萄一年多熟。采摘之后,再用雪山的冰块镇住,用最快的马匹送往这里。还有外面的这层糖,叫做刺蜜,是沙漠荆棘上凝成的糖浆,那些西域的商人也管它叫甘露。”

“甘露?!”叶月珊捂着嘴:“就是天降甘露的那种甘露?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得到的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叶佐兰得意道:“在国子监里,我有一个朋友,名叫唐瑞郎,是安乐王爷的子侄。这就是他给我的。”

“就是那个两年前薨逝的安乐王爷?”

月珊倒吸了一口气,双眼却莹莹发亮:“你那朋友不就是皇亲国戚?他长什么模样?待人如何?是不是总是高高在上?”

叶佐兰有心捉弄她,因此戏谑道:“瑞郎他平易近人,又长得一表人才,而且他和你是同岁。不如我去说说媒,将你嫁了与他,我想爹爹应该会满意。”

叶月珊顿时羞红了脸颊,娇嗔一声“讨厌”,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姐弟两人同时朝着外间门口望去,发现父亲站在那里,背对着天光,一时看不清楚表情。

“你刚才说,你在国子监里认识了一位姓唐的朋友?”

“是、是的!”

意识到父亲这是在询问自己,叶佐兰急忙坐正点头:“他叫唐瑞郎,是安乐王的子侄。爹爹,莫非您也知道他?”

叶锴全并没有回答,反而又问道:“那个孩子,你觉得他如何”

叶佐兰的嘴角随即扬起一抹微笑;“记得您之前说过,希望我在太学里找到志同道合的友人,我想瑞郎正应该是孩儿一生的知己。”

接着,他便将这几天来与唐瑞郎相处的点滴娓娓道来,说到有趣的地方还会傻乎乎地笑出声来。然而直到月珊碰了碰他的胳膊,叶佐兰这才意识到父亲始终一言不发。

“爹爹……”他怯生生地看向父亲的眼睛:“孩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仿佛安静了许久许久,叶锴全才缓缓地动了一动嘴唇。

“不,没有。你做得很好。”

这天后来,雪还是没有落下。

吃过晚餐之后,叶佐兰依旧回国子监去,叶锴全并没有再相送,而遣返仆役的事情居然也忘了提起。

珍贵的旬假结束之后,国子监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讲学。维亨堂的会讲跟着丽明堂内无穷无尽的背书和复讲,叶佐兰很快就沉醉在了书山文海之中。

与此同时,叶佐兰与唐瑞郎的友情依旧在平稳发展。虽然父亲的反应曾经让叶佐兰感觉困惑,但是比起知遇知音的喜悦,那又似乎算不了什么。

不知不觉冬去春来,又过了好几旬。

每次旬假叶佐兰回家,父亲除去问他功课、生活之外,也必然会刻意地询问他与唐瑞郎相处的情况。

起初叶佐兰全都据实以告,然而父亲的反应既不像是反对、也不像是鼓励,却逐渐地令他不安起来。

直到第二年的元宵节,国子监内放假三日。到了第三天黄昏,即将返回太学的叶佐兰,从父亲手中接过了一只雕工精美的乌木匣子。

“爹,这是?”

“你拿去,送给那位唐家公子。你受人家这么多的照顾,总空着手去见他也不是个礼数。”

叶佐兰抱着这个匣子回到了国子监。躲进号舍打开一看:内衬是紫色的漳绒,里面摆着一个碧玉雕凿的精巧虫笼,笼内关了一只金丝累成的蟋蟀,啃着红珊瑚做的樱桃。

叶佐兰哪里见过如此精巧贵重的东西,一时竟然看得目瞪口呆,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妥。

平日里唐瑞郎虽然经常送来物什,但都是点心和纸笔等小物。如今父亲却要以如此珍贵之物来回赠,是不是有点太过隆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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