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幽愣了愣,反问他:“传宗接代对于你而言很重要?”
唐瑞郎眼皮突跳了一下,挠着头解释:“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在传宗接代这件事上,我的确没有立场可以指责你。但是你必须要知道,但凡受过天刑之人,多少都会落下点病根。你好好儿的一个人,有为何不爱惜自己?”
“……”
陆幽也明白他是当真关心自己,于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叹出一口气。
“如今事已至此,你我各执一词,谁都说服不了谁,始终是徒劳。不如就撇开那些道理与埋怨,干脆地做了一个了断——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从今往后,见面不识。你可愿意?”
“不愿意!”唐瑞郎想也不想就反对:“若是你如今生活得平静安康,有人相伴,要与我一刀两断,我自然也无话可说。但是如今你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说着,他又握住陆幽的手,仿佛要向他表示自己的决心。
陆幽抽回了自己的手,下意识地轻抚着虎口上的伤痕:“我却觉得若是你不管我,我更安全。”
唐瑞郎知道他这是在说昨日射箭的事,急忙低声下气地赔不是,紧接着又有许多问题要问。
可就在这个时候,边上院子里却热闹起来,想必是茶汤已经准备好了。
陆幽再不理睬唐瑞郎,径自走出院子去吃茶。
奇怪的是,此后唐瑞郎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吃完茶,各位送火的宦官都得到了一个沉甸甸的描银木匣。里头装着一爰印子金,一袋珍珠并杂宝若干,还有香料。
如此奢侈的手笔,竟然超过了当年母亲托忠伯留给他们的那袋子银钱。
轻轻松松地就得到了这一笔巨款,陆幽心中却没有一丁点儿的欢喜。
他出了门,将盒子放进马背上的褡裢里,又向领头的常玉奴告了假,随即孤身离开众人,策马朝着城坊外行去。
他首先要去的是与胜业坊紧挨着的东市。东市的西南角有一间凶肆,在这里能够买齐扫墓所需要用的所有物品。
想到终于能够为爹娘扫墓,陆幽这才勉强将不悦的心情抛诸脑后。
他贴着街边拐了一个弯,出了南坊门,穿过熙熙攘攘的西市找到了那间凶肆,立刻采买金纸香烛,且只挑贵的好的收。全部置备妥当之后,物品装了满满的两个大柳条筐子,只能又往边上的车坊租了一头毛驴跟在后头。
于是,这一马一驴慢悠悠地开始往城南走。
沿途路上人流如织,大都是出门踏青扫墓的,见他一个容貌平平无奇的少年,却穿着满身绫罗、骑着高头大马,自然知道是打北边来的,无不避让三分。
就这样一路来到永崇坊附近,眼看着再往南就冷清了,忽然间角落里冒出了一个骑着白马的人,硬生生地拦到他的面前,还伸手拉住了他手上的缰绳。
除了那唐瑞郎,还能有谁?
陆幽倒也不再惊讶了,只勒住了马匹冷冷地看着他。
“能不能找个地方,把话好好地说一说。”唐瑞郎压低了声音道:“今天这一走,也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玲珑精巧的乌木小方匣:“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当是我替你保存这个东西的答礼罢。”
这东西是——?!
陆幽瞳眸微缩,立刻想到了答案。
路边恰好有一座酒楼,两人系了马与驴,上二楼要了一间僻静的雅座。陆幽始终冷着一张脸,于是唐瑞郎便自作主张,点了一桌子的素食。
等到菜陆陆续续地上齐全了,陆幽终于忍不住要求道:“把那东西还给我。”
唐瑞郎又将那小方匣取出,拨动小小的金扣,将盒盖启开。
只见淡紫色的漳绒内衬上面,安安稳稳地摆放着陆幽的那一枚琥珀兰珠。
陆幽急忙拿过珠子放在手心里端详。只见珠身依旧金黄剔透,紫兰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珠体一侧像是经过了磕碰,竟然有了个指甲盖一半大小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