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庭晟推断出太子之死可能是引北蛮异动的原因之后,便想了个法子——江翊手上既然有擅于模仿字迹的“手艺人”,北蛮人紧张又是因为没有消息及时传回,那就设法给北蛮人送点消息去,以此来解燃眉之急。
江翊于是让人从宫中偷取太子的手书以做参照,但待到三日后东西到了两人手上,却让人犯了难。
莫庭晟放下手中的太子笔札:“虽然参照的手书数量已经十分足够,但这些毕竟都是我们的文字,蛮人所用文字和我们不同,你找的那人会吗?”
江翊摇头,叹气:“而且我们不知道太子同蛮人之间往来是用什么样的语气,若是一个不慎露了馅,只怕事情反倒会变得复杂。”
莫庭晟蹙眉:“可蛮人天生就没什么耐心,给我们的时间只怕也已经不多了,实在不行,也只能兵行险着。。。。。。”他垂下眼去,桌上摊开的那些笔记上的熟悉字迹让他有霎时的恍惚:“对了,之前说想办法从齐轩那边下手打听消息的,有没有回音?”
“恐怕行不通,齐轩此人也算是心智坚定,到现在对于账册之事都还不愿意松口,我听说这几天审讯他的人换了一批,依然撬不开他的嘴,这旧账还没算完呢,就更不可能会承认这通敌卖国的罪名了,而且现在又不能让他知道太子的死讯,否则只怕事态会变得难以控制。”江翊道。
莫庭晟:“换了一批人?看来陛下那边的人也已经行动了。”
“确实是行动了,”江翊冷哼道:“他不光派人查账册的事,还派人盯着大哥,更甚至派人全天盯着青雾,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不过话说回来,之前不还说他处境堪忧,孤立无援,身边没有没有可信之人吗?”
莫庭晟无奈笑道:“你见过史上哪一任皇帝是没有自己的一把刀在手上的?有见过哪个皇帝会时常将自己手中的兵刃亮在人前的?”
举凡帝王家,谁不想为自己在史书上争一个“贤君”的称号?既是“贤君”,自是要德行坦荡,磊落光明,手里怎么能有见不得人的势力呢?
江翊自然会意,嗤笑了一声不予置评,道:“那他既然有这么多可用的人手,之前又为何非要让大哥去做这里外不讨好的坏人,如今又何必非得把自己并不能全心信任的青雾留在身边?”
莫庭晟沉声:“想来一是因为他手里的人做不了明面上的事,二来。。。。。。大概是因为大哥在一开始对他而言本就是个吸引注意力的棋子吧。”
而莫庭旭是用来吸引注意力的棋子,那么如今代替莫庭旭的青雾,自然也是用来转移那些图谋不轨之徒视线的障眼目标了。
原本莫庭晟就觉得莫庭旭走到如今这境遇有自己的责任,结果自己这三两句话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江翊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
莫庭晟没看到他满眼的懊恼,只是自顾自继续道:“不过经过这次试探,陛下大概会一定程度上对大哥改观,也算是塞翁失马了。”
他说这话,显然已经释怀了此前那种自困的苦恼,豁达了不少。
江翊闻言吁了口气,道:“失不失马地不知道,我只知道按照皇帝老儿这手眼通天的本事,账册的事多半没多久就要暴露,到时候齐轩的命怕也是保不住了,到时候也不知道这北蛮人到底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你说这齐轩,充其量就是个左丞相,到底和北蛮人有什么样的深交,能至于让北蛮人不惜破坏同大裕的邦交也要救他?”莫庭晟道。
江翊皱眉:“唔。。。。。。财权名利,哪一样是这齐轩能够作为和北蛮人来往的筹码的?”
人与人之间的来往,自可以用这简单的四字作为勾结的根本,但北蛮的举措并非代表独立的个人,他们显然是以一个部族为整体和齐轩捆绑在了一起。
权力,功名,这两样肯定是无法成立的。
财,齐轩自大裕国境内四处敛财多年,富可敌国,府上财帛已经数不胜数,更不要说还有那些没有完全清算出来的财物,可若是为了财,这齐轩得花多大的财力,才能让他拥有足以让北蛮人为其大动干戈的地位?
利。。。。。。。
莫庭晟灵光乍现,一个荒唐又合理的念头便在他心头成了型。
他整个人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江翊的肩膀:“你可知道当年北蛮人兵之初,最先失守的是哪座城池?”
江翊被他没头没尾的问题问住了,下意识道:“你在说什么?既然是北蛮兵,那自然是北。。。。。。”他忽地愣住,道:“不对,当时最先失守的城池便是西北,凉幽城。”
当年北蛮、西域、南疆三族围裕,几乎同时兵,虽是同盟,却各怀鬼胎,互相之间并非全然的信任关系,因而或许是为了避免对方在自己力竭之时趁人之危,他们三方各据一线,并无过多的战力交集。
既是如此,为什么最先失守的城池,会是西北的凉幽?
江翊也已经反应过来,脸色凝重,转身走到书桌旁,提笔:“我马上命人深入北蛮和西北,尽快弄清楚齐轩以往的钱财往来!”
莫庭晟在惊诧过后沉下心来:“此事重大,谨慎行事,不要透露太多。”
江翊也有相同顾虑,因此本来信函上的吩咐就已经十分隐蔽,闻言低低应了一声:“放心,我有分寸。”
“这样一来,”莫庭晟道:“我想我不得不去拜会一下那位彭丞相了。”
江翊手上的笔往桌上用力一拍,震得整张桌子都在“吱呀”惨叫,焦急绕过桌子,一把拉住他:“不行!越多人知道你还活着,你在金陵的处境就会越危险!”
莫庭晟沉色:“眼下别无他法,我非去不可。”
他眸光坚毅,没有半点为自己即将涉足的未知险境感到不安的痕迹,反倒安抚似的拍了拍江翊的手:“你放心,我之前都弄丢过你一次了,这次哪里还舍得丢下你不管啊。”
这种时候说甜言蜜语反倒让人觉得格外不祥,江翊的脸色当即变得有些阴沉,伸手一把拽过桌上写了一半内容的纸,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里,用力一震,那本就脆弱的纸片轻易被他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