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觉得好笑,忽见人影一闪。
当中的一个黑衣人只觉得视线一花,喉头被什么东西轻轻扫过,而后便觉得脖子一凉,有什么连接被切断了,脑袋不受控制地歪向一边,视线翻转,扩散的眼瞳里映出了自己直立在原地的身体。
血光飞溅,把月色都染红了半边。
身异处的尸体停了半刻不支倒地,从屋顶上翻滚而下,砸到了地上,出一声闷响。
所有的黑衣人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冷气。
站得离被杀同伴比较近的那人被溅了一脸血,呼吸一窒,往后退了半步,被身边察觉到的同伴推了一把,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吓住了。
那群黑衣人自以为在之前暗中观察过江翊出手,按照这次的人手制服他不是什么难事,便有些掉以轻心,没想到遭此剧变,神经立马绷紧。
江翊一击收手,折扇一甩,那看似质朴的扇面像是沾染不上任何污秽,轻易就把那些血污给甩得干干净净。他人畜无害地吹了吹扇面:“怎么?”他偏了下头悠然开口,仿佛在和对面这群黑衣人赏月闲聊:“看来是我猜错了,各位不是来杀我的,而是来送死的?”
领头的黑衣人扫了一眼屋顶瓦片缝隙上的血渍,一咬牙:“上!”
一声令下,剩余的十一个人同时暴起,犹如成群的黑鸦。
江翊整个人往后仰了仰,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不过纸糊的老虎外强中干想要躲避的时候,他却眼神骤然一凌,无声冷笑了一声,往后躲的趋势生生打住,整个人往回一收,像一只满弓离弦的箭羽,直迎而上。
那些黑衣人心下一紧,再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可江翊的身法诡谲无常,分明清楚看到他就在眼前,不及眨眼,那人便从眼前消失了,而后他便会出现在你的背后或是身侧,那把看起来不足二两重的折扇轻轻一扫,便要让人轻则皮开肉绽,重则命丧当场。
他们这些人都是战场上练出来的硬家子,动起手来招招都是直取命门,在今天之前,他们从来觉得江湖上的那些招式百出的功夫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候,根本不会给你那么多时间让你躲闪虚晃。
可如今,他们才真正见识到,真正的杀招并非他们以为的强攻致胜,而是你明知道对方要你的命,你却无从躲藏。
不过瞬息,他们的人已经折了一半。
剩下六人,其中还有两个人持刀的胳膊骨头被他敲碎,只能咬牙撑着。
领头的黑衣人忙示意剩下的人打住攻势。
江翊见他们收手,也没有追打的意思,任由他们和自己拉开距离,甚至还颇为贴心地往后站了站。
打斗了这么久,他却连头都没有乱半点,怡然自若地站在那里,清风拂过,衣袂翻飞,眉眼清俊,宛若落入人间的谪仙。
只可惜,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谪仙。
那黑衣人在混战中被他的掌风扫到,如今心口凝滞提不起气,只怕已经伤了肺腑,强忍着说话间要从口中涌出的血腥味,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喜欢问这蠢问题?”
他这反问已经半点不留颜面,那黑衣人却不敢吱声,可他们任务没有完成,至少得想办法地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回去。
他的脸上被黑布遮去了大半,只有那双眼睛还露在外面。
并不好看,眼里却透着坚毅。
让江翊想起了自家那个宁可丢了性命也不愿意妥协的倔脾气老头子。
他于是稍稍收起杀意,好心回答:“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城门告示上那个专杀贪官污吏。。。。。。哦,不好意思,朝廷命官的魔头,正是在下。”
黑衣人:“你既然要杀的是贪官污吏,为什么要盯着我们将军不放?”
“嗯?”江翊挑眉,毫不无辜:“我何时说要伤害你们将军了?分明是你们屡屡对我们下手在先。”
“你放。。。。。。”那黑衣人一句脏话在面前顷刻降温的眼神里收了声,又被自己憋回去的脾气呛了两声,梗着脖子道:“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城将之子,我们将军的事轮不到你置喙,你们若是非要插手,之后必定不能善终。”
江翊微末的耐性在他不知好歹的言论中灰飞烟灭。
有的人可能已经习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即便短暂看清楚局势,可只要有人给他三分颜色,他就能给你开起染坊来。
江翊不带起伏得笑了一声,道:“是吗?可不巧了,江某人从阴诡地狱里爬出来,这辈子怕天怕地怕麻烦,可唯独就是不怕死。”
那黑衣人只来得及心头一惊,紧了紧手里的刀,朝身后一个姑且还算手脚健全的同伴打了个手势,那人会意,做好准备,只等他出手拖住江翊。
这点小把戏全都被江翊看在眼里,他面上依然风平浪静,任由他们小丑跳梁地折腾。
两个吐息之后,那些已然苟延残喘的黑衣人全部一拥而上,准备豁出性命让那名同伴前去通风报信。
江翊轻松应战,他们十几个人状态全胜尚且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如今只有这么几个垂死挣扎。
那名黑衣人果然趁乱要跑,只是他才一转身,就对上一张年轻的脸。
他本就肝胆俱裂,吓得差点喊出声,连退了两步之后才看。清竟是一个灰衣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还带着没有完全脱尽的稚气。
可这黑衣人的本能立刻告诉他,面前这个少年是个危险的存在,他根本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即便此时他站在自己面前,他都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那少年站着没动,他便避开双方的方向扫了扫,正瞅准了一处空地准备动身,一口气还没提到头,就见那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黑衣人吓得转头去看刚才少年站着的位置,哪里还有人?
他就这么站着,无声无息,就像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连目光都像个没有情感的人偶,冰冷木然。
身后最后一个人倒地的声音响起,他终于支撑不住,膝盖一软,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