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卡西諾時,已經是幾年之後。
比預計的時間晚了點,因為他們圍繞地圖上的村落走了好幾遍,確認每一人都知道祂的打算。然後祂讓見過的人先來,自己會到。
可最後抵達卡西諾的這天,所見之人寥寥無幾。
全是陌生面孔。
神仍然留下。
只不過沒有人原因聽從他的建議重建家園,他們過夠了舒坦的生活,不願意再遭受勞苦。
祂不是第一個被卡西諾族長里斯索要物資的存在,也不是第一個被他們關起來的存在。
在祂苦口婆心地想要人們振作,回歸本真,斷然拒絕再給予食物後,黑暗便在人們心中瀰漫開了。
默溫被關在祂旁邊的屋子中。
他看不見神究竟遭受了什麼,只是一開始,他們僅僅只是把他關在裡面,不讓他們相見。那些人挨個來,軟硬皆施,讓祂賜予食物。
這僅僅只是精神上的折磨。
等他們想要從折磨中脫離時,村民進來就不只是帶著自己的嘴,而是拳頭和鞭子。
默溫頭一次反抗,是因為聽見神的痛呼。
他知道神不會忍心傷害人類,哪怕他們要祂去死。
詩人與那些人打了起來,但他遠遠不是獵人的對手。很快他就被壓制,為了折磨他們逼出食物,他們當著神的面,把祂最偏愛的人類拔去舌頭,輪流玷污。
奄奄一息的人告訴來者:「我不願意承認,但當年,做那些事情的人中……有我。」
神不會因為默溫的遭遇而失去理智,但是默溫在看到神最終也被發洩慾望和怒火後瘋了。
毫無徵兆的一晚,他們舉起火把闖入房間,把傷口還在流血的默溫扔到神面前,當著他的面,污言穢語。
他們……他們怎麼能那樣對祂呢?
砍斷手腳,拔去舌頭……他們扯著祂的頭髮,祂的目光卻依然冷靜,溫柔。但祂不再看向除默溫以外的人。
那是長達好幾年的折磨,在最後祂始終不願意讓他們如此墮落後,他們最終還是朝神下手了。
族長會製作藥物,他悉知一切疾病的原理與治癒方法,自然不用過多嘗試就能做出治癒粉末病的藥膏。
由誰而起,誰就是藥引。
廢棄的房子中,他們的刀刃對準了神。
瘋癲的默溫被掰開眼睛,強迫著見證他們的惡行。
在最後,祂對默溫無聲地做出口型,祂說——不要恨他們。對不起,讓你最後受苦,親愛的默溫,請等著我,我會回來帶你走。
骨肉一部分用來食用,另一部分與血混合,用器皿存放。在其中加入足夠的藥材,就成了有效治癒粉末病的藥膏。
里斯將紅色的藥物塗抹在自己全身,他患上粉末病的區域因被藥膏完全浸染而呈現出一種紅里透白的,如同破開血肉深可見骨的驚悚感。但這很有效,一覺過去,粉末病侵蝕的地方就已經恢復。並且,他在往後的許多年裡,從未再病過一次。
「我幡然醒悟,發現祂原諒了我……」那人身邊出現一截細小的水流,平緩地環繞他,「從那以後,它成為我隱秘的歡喜。只是最後還是被……他們發現了。我絕不會……絕不會讓他們從我身上分走半點諒解……絕不會……這就是我們的青銅時代,祂原諒了我,唯獨不會原諒世人。」
「快走吧……逃得遠遠的,永遠不要靠近這裡。」
他的氣息更加微弱,緩緩閉上雙眼。最後一個字音落下後,跟隨他的悔意,無聲地逝去了。
離開的時候,卡西諾下起小雨。
天幕邊緣翻滾的海浪越加靠近,按照它的度,不出兩日就會到來。
在來時沒遭遇過下雨,此時的潮濕陰冷就讓支配者的傷口難受了。
一層黑霧凝滯氤氳霧氣上,支配者沒被雨水淋濕半點。只是因酸疼而略顯焦躁。
「你還要在這裡站多久?」他揉著眉心,「如果你想在這裡吹風,就放我下來,我自己能回去。」
與世界沉默走向終結格格不入的是支配者尖銳刻薄的言語。
伊塔洛斯走動。用了力量,在對方還未感受到時就令他沉沉睡去。他適合躺在紅絲絨的展櫃,而不是用不耐煩的語氣與人交談。
那些力量徑直鑽入他的軀體。
深川厭不在,沒有人替他調息力量,以至於支配者目前的情況差到人不願去看。
要是他沒有突然生出這個想法,這人後半夜不會有入睡的可能。
力量上的失控與粉末病的折磨,讓他過分狼狽,就算伊塔洛斯阻擋了雨掉在他身上,他自己也被冷汗浸濕了。
真是可憐。即便一團糟,還要與他人置氣。
支配者的力量屬性多而雜亂,在千百次的運用與力量間的消磨中,結構變得無序而毫無美感。它們肆無忌憚地互相攻擊,對主人造成偌大的痛苦而不知悔改。就像是一架勉強運行的殘次機器。
這樣的力量,還能發揮出讓人意外的能力,著實讓伊塔洛斯都小小震驚。
他沒收回自己探入的黑霧,而那些黑霧裹挾著錯亂的力量結構,緩緩歸於平靜。它們仍然在被吞噬,但非常緩慢。
清晨,伊塔洛斯就被這些人叫去幫忙處理悲喜鳥的碎肉。
默溫就是在這時出現的。
鬼鬼祟祟在柱子後探頭,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身形一會兒探出大半一會兒又往裡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