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落笔,耳边就传来推门的声音,许三多循声看去,是吴哲。
吴哲心情不像很好的样子,扫了一眼空着的床铺:“不错啊,单间。”
“不知道齐桓什么时候能搬回来。”许三多看出他是强打精神,关切问道,“吴哲,你怎么了?”
“劈头盖脸一顿批。”吴哲沮丧道,“这不夜谈吗,递给我一份报告,问我的看法,我好一阵洋洋洒洒啊,人家半天没说话,甩给我一个四字评价。”
这个“人家”,不用说也能猜得到是谁。
许三多脸上已经开始露出戚戚然的表情了。
“自作聪明。”
“啊?”许三多倒抽一口气,“莫非……”
“没错,队长让我叫你去他办公室。”吴哲同情地看了眼他:“去吧,勇敢的完毕同志。”
老a不是常规作战部队,在任务中,集体的协调在关键时刻起到重要作用,所以袁朗一直很重视每人的思想动态,偶尔就像今晚这样,把人叫去谈一谈,或者问些问题,或者只是单纯聊聊天。
这种谈话多见于晚上,因此三中队他们戏称为“夜间谈心”,说是谈心,但偶尔不是那么柔和的,这不,一看吴哲的姿态,许三多就知道今晚要“考试”了。
吴哲走后,“待考生”许三多抄起本子和笔,赶往袁朗办公室。
现在是晚上八点,不出意外地看到门缝透着出光来,队长总是忙到很晚,给许三多他们的感觉似乎是压根不需要休息一样。
怀着紧张敲了门,里面很快回应:“进。”
队长伏案正在写着什么,他眉头微皱,显然很专注,听到许三多进来也没抬头。
“桌上有份报告,看看吧,一会儿说说你的见解。”他说。
“是。”
桌边躺着一个文件袋,许三多上前两步,接过来翻开,发现是一份战报。
“别傻站着,坐。”在袁朗漫不经心的示意下,许三多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认真看起了内容。
他一页一页翻去,仔细看里面的每一个数据和记叙。
虽然隐去了真实的地点和部队番号,他却知道这大概是真实发生的案例,它们虽不生动,但精准而翔实,数据之间可以相互印照,严丝合扣,共同织就一个激烈的战斗经过。
在他专心研究报告时,袁朗时不时抬头看他
一眼,下笔渐渐慢了,他干脆把钢笔放下,向后靠去,只看许三多。
他的目光滑过许三多的脸颊,从抿住的淡色嘴唇滑落,停在微动的喉结上,袁朗自己,忍不住同时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
不可避免的,他想到犀牛,犀牛就是这样看许三多吧,那他的的确确该死。
即便进行着这样满是戾气的思考,他仍不能控制自己继续望下去,或者,继续幻想下去……直到变成一个过去的自己必然会杀死的人。
袁朗起身的动作很轻,自然没惊扰到许三多,事实上,他被报告上描述的战斗吸引了,那是一场精彩的案例,双方指挥官各有风格。
脚步声渐渐接近,许三多耳朵一动,被惊醒的他对背后传来的声音格外敏感,小兽般警惕地转头,看到一杯茶从斜后面递过来。
杯中的嫩芽上下浮动,不知队长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喝茶了,动作间,袖口不免擦过许三多的脸,他没有察觉,道谢后接过来,继续低头看资料。
红方居南,蓝方居北,在长达三天的战斗中,战场发生了剧烈的天气变化,红蓝双方不得不先后面临降雨、大雾、河水上涌等突发情况,其中抉择,多变而危险。
许三多沉思着,突然听到清脆的一声,是打火机被按响,正正从头顶传来。
这说明队长一直站在后面。
苍劲有力的手握上许三多的椅背,袁朗向前俯身,把字看得更清楚一点,可他似乎忘了,两人太近,近得超出安全距离,在狭小空间里,连他的呼吸也显得逼仄。
许三多慢慢就有点别扭了,他不敢动,生怕一动就会和离得极近的队长挨上,只能僵着身体,盯着纸张上的阴影。
突然,袁朗低沉道:“倒数第三行,注意一下4385,这数有什么特殊之处?”
言语间,他直起身子,向办公桌后走去,坐下,许三多被转移了注意力,手指按到4385点上,指尖用力,有点紧张的样子。
袁朗开玩笑:“又不会骂你,别这么紧张,没有唯一正确答案,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随意、亲和的态度让许三多精神稍微松弛了一些,似乎又回到初见的相处模式,队长也不会用饱含压力的眼神注视自己,许三多在心里摇了摇头,对袁朗说:“补给线。”
“补给线拉得有点长,所以留下破绽,被红方截断后,导致之后的行动变得迟缓。”
“嗯,谈谈你整体的感想?”
“红方比蓝方更能抓住时机,所以赢了。”
“举个例子?”
“雨水降下后,红方迅速作出反应,指挥官的命令很干净,没有多余的举动,他的行动比蓝方快了十分钟……”许三多顿住,他察觉到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怀疑的目光在袁朗脸上徘徊,“队长……”
袁朗也平静回望,他把拳头压在唇边,眼里有微微的笑意。
从他的反应中意识到什么,莫名其妙的,许三多咧开了嘴,讶然而惊喜地看着袁朗笑起来。
“是你!”
“是我。”袁朗也笑了,“三年前的事,拿出来让你们分析一下。”
“我认出你了。”许三多有点骄傲,又有点疑惑,“可是为什么你和之前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