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并不严实,屋内温度也就比滴水成冰强一点点,其实他早就醒了,然后就一直在呆。
严寒,看来是在北方,大唐……
土坯房,黄土地,光线昏暗,阳光从门缝挤进来,无数小东西在飞舞。除了粗糙的木桌和一口木箱再无他物,简朴的很彻底。他其实是被冻醒的,被子纤维粗糙,应该是某种麻织物,不知道里面填充的什么,保暖效果很差。
屋外传来敲打铁板的声音,郭旭麻利的收拾好一身短打扮,却现新室友正看着他。
“我叫郭旭,十五岁”。
傻子依旧是有些怪异的口音,“我姓杨,十四岁,叫……叫傻子”。
郭旭咧嘴笑道:“我娘说如果有人自称傻子,那他一定不是真傻”。
“你娘说的也有道理”。
“你再睡一阵,我操练去”。
冷风吹进屋子,傻子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大唐,王府……”。
大唐的名号如雷贯耳,强盛的大唐又是王府,便宜老爹还是战阵殉国,应该不难混下去吧,“幸亏不是大宋啊……”。
外面人在齐齐呼喝,“安西威武!”。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好消息是昨天衣服没脱,不用费力去穿,坏消息是衣服破烂单薄,还有股子馊味,幸亏那个姓董的少年给送了件厚衣服。
笨拙的收拢头绑好,看着自己的红头又了会呆,戴上幞头(软帽,也可理解为头巾),站到门前轻声道:“大唐,我来了……”。
寒风扑面而来,瞬间把豪情万丈击的粉碎,下意识的缩起了脖子,“真冷……”。
阳光明亮天空湛蓝,几十个短打扮的少年正站在天井里,正好奇的看着他,这群人里有近半或高鼻深目,或头褐黄,带有很明显的异族特征,这其实并不意外,他自己也顶着一头红。
“郭旭,茅厕在哪?”。
“哈哈哈哈……”,少年们笑炸了锅。
他没在意众人的取笑,依旧在认真的等着回答,郭旭指了指院子西南角,有些歉意的道:“莫与他们计较”。
一个又高又壮的少年忍着笑道:“旭子哥,我看未必能走那么远”,“哈哈哈哈……”,许多少年笑的打跌。
傻子认真的看着他道:“别惹我,我有神经病的”。
众少年面面相觑,有人小声嘀咕:“他说什么病?”。
摇着头走向茅厕,对这帮没有幽默细胞的家伙深感失望,他没意众人的取笑,少年人的恶作剧罢了,相对于自己的新生并不算什么。。oγg
身后又传来那高壮少年的声音:“旭子哥,兄弟们的阿爷都是将校,他的阿爷只是伙长……”,有人附和着,“就是,他凭什么在这里?”。
傻子身子一僵,他忽然意识到这里的出身很重要,校尉偏将的儿子和普通士卒的儿子是不一样的。
郭旭低声喝道:“住口!杨家叔叔也是杀敌殉国的好汉!你怎能说出这般言语!”,看他火,高壮少年忙陪笑,“哥哥莫恼,俺说笑罢了”。
有人岔开话题,“今日武师傅怎的还没来?莫不是转了性子了?”。
郭旭道:“行了!莫说闲话!每人再举一轮大石锁!”。
其实那个高壮少年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这副身体确实弱的可怜,短短距离确实让他有些气喘,当看到篓子里的木片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出一声感叹,“真的不一样啊……”。
石锁按大小分为三种,大锁四十多斤,中号的二十多斤,最小的十斤左右,大锁分双手举和单手举,还分抓举和摆举,讲究力技巧。
小锁的练法更多,各种举法和掷法,比如正掷、反掷、跨掷、背掷等,接法有手接、指接、肘接、肩接,甚至头接……
简单来说就是大锁练核心力量,小锁练臂力腕力及指力技巧,各种动作还可以随意组合,玩法多样。
对这个他是纯外行,只能坐在旁边吃瓜,没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第一课竟然是健身。
向那个姓董的少年致谢,那少年随意摆手道:“都是安西子弟,杨兄弟无需客套”,或许是因为差不多的身世,也或许少年人天性纯良,众人并没有排斥和取笑他,都在用善意接纳他这个新人。
这群人里郭旭威信最高,是带头大哥级的人物,其次则是那个外号叫胡子的高壮少年,性情直爽,还有个个子不高却极粗壮的叫朱勇,是个沉默寡言的闷葫芦,都叫他石头。
这里的等级排序很简单,越能打的地位越高,不过有一个例外,便是那个姓董的温和少年,
傻子初来乍到不想轻易欠人情,“无功不受禄,平白受了兄长恩惠,实在是……”。
胡子打断他道:“莫要客套,董兄弟家财万贯,不差你这件衣裳”,众人也连声附和。
傻子其实也冻的受不了,顺势问道:“不知兄长怎么称呼?”。
“我叫董长安”。
“长安……”,傻子一愣,不动声色问道:“这里离长安有多远?”。
董长安轻叹道:“我家祖籍便在长安县,取名长安便是家父怀念故土”,说着向东指了指道:“此去长安万里有余……”。
“万里……”,傻子无语望苍天,心中默念:“这特么是哪啊?”。
“杨兄弟读过书?”,帮他整理好衣服,董长安随口问道。
傻子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董长安笑道:“无功不受禄,趣驾别景公,出自吕氏春秋”。
傻子哑然失笑,摇摇头道:“我大字不识一个,或许是以前在哪听说的吧”。
可惜,文盲和有一定知识的人差别巨大,一个文盲想装成有学问不容易,有一定学识的人想装成文盲也很难。
临近中午,老鬼在偏房喊道,“开饭开饭,吃饱下地干活儿”。
傻子忽然有点懵,“不是王府么?不是烈士子弟吗?还要种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