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实是哪怕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对面的人心里说不定想着该如何在这一局中赢一点,再赢一点。
这里最怕走心,最怕纯情。
“你是左都御史,扔下这个位子,舍得吗?”邹清许上了头,成了发问的那个人。
“有什么舍不得的。”沈时钊说。
邹清许:“行吧,还有一点,以后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成家以后,很多事情由不得你。”
沈时钊:“不成家就不会有这种烦恼。”
邹清许一愣,一口气没顺上来,咳得惊天动地。
沈时钊拿起筷子,继续吃了几口。
饭吃完后各自回房休息,经过开满鲜花的小院时,邹清许夸院子里的长煜:“上次来的时候,花还没开得这么好,你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长煜被夸,有些脸红,“沈大人书房里的兰花长得才好,我是随便养的。”
“兰花?”邹清许脑袋里冒出一盆小绿苗,“是我送给他的那盆兰花吗?”
长煜点头:“他很上心。”
邹清许晃晃悠悠回到厢房,他很难将看上去对什么都感到烦躁的沈时钊和爱花人联系到一起,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这么喜欢养花!
邹清许在沈时钊府里一夜睡得安稳,他在沈时钊府里一直睡得很好,是个奇怪事,按理来说他在这里明明应该辗转反侧,一大早,沈时钊早早去了都察院,邹清许独自吃过早饭后才离开沈府。
他和沈时钊出师大捷,暂时消停一会儿,操纵科考不是小事,太后不可能全身而退,无论如何他们递给荣庆帝一把刀。
将来某一天,说不定他能用上。
邹清许以为事情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可以了,没想到对荣庆帝来说,还不够。
锦王在他面前自爆,他安抚了一顿锦王,将目光盯向太后。
太后的存在感实在太高了。
谢止松看了这么长时间的戏,终于到他下场。
谢止松无比清楚这些年他是怎么起家的,荣庆帝重用他,是想用他张皇权,对抗太后。
荣庆帝幼时登上皇位,太后念他年幼,垂帘听政,一听便是好多年,后来荣庆帝办事处处受到制约,干什么都不能放手去干,百官们说话做事全看太后的脸色、揣摩太后的心意多过于揣摩他的心意,这个皇帝当的十分憋屈。
连他自己的婚事都由太后亲自打理,只要是他钟爱的宠妃,大多没有好下场。
荣庆帝忍无可忍,他终于意识到在朝中一定要有自己的人,这些人还得挑大梁,担重任,无条件站在他这边。
谢止松腾空出世。
谢止松出身卑微,家境贫寒,从小发奋读书,励志出人头地,成就一番大事,他考中进士后赶上丁忧,再重返朝堂后一直郁郁不得志,被人排挤,受尽欺侮,但他能诗会画,和他有共同兴趣爱好的荣庆帝赏识他,一路将他提拔到高位。
谢止松没有辜负荣庆帝的期望,他精于心计,将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一个个清除,对荣庆帝卑躬屈膝,兢兢业业,终于坐上了内阁首辅的位子。
君臣几十年风风雨雨走过来,早已惺惺相惜。
谢止松想看戏,却不能一直看戏,该下场的时候一定要奋不顾身的下场。
宫里的文贵妃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在荣庆帝寝宫前长跪不起。
文贵妃膝下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她面容姣好,今日的妆容精致而不张扬,三十多岁的年纪,在美女如云的宫中,依旧年轻貌美,气质无双。
文贵妃对荣庆帝请罪,称自己十年前配合太后伤害皇家子嗣,罪孽深重。
此事一出,后宫乱了套。
荣庆帝少子,一直是百官的心病,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锦王和泰王两个人争夺储君之位,而这其中心酸,人们只敢猜测。
文贵妃将血淋淋的后宫撕开给众人看。
证据确凿,荣庆帝当即将她处死。盛极一时的宠妃虽然膝下没有子女,但也是宫中少有的花期很长的妃子,荣庆帝对她是真喜欢。
文贵妃颇有才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曾经是位轰动一时的才女,能和荣庆帝一起赋诗写词,但她纵然备受宠爱,却拂了逆鳞,荣庆帝凉薄的心性在此时显露无疑,天威不可冒犯,除了一死,文贵妃没有别的出路。
在这吃人的深宫之中,她犯下大罪,荣庆帝没有念一丝一毫的旧情。
她留下一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后,慨然赴死。
太后在宫里等候荣庆帝多时了。
她命人将自己打扮的华贵漂亮,像从前一样一丝不苟,雍容典雅,太后坐在软榻上,阴天,宫里灰蒙蒙的,光线稀少。
荣庆帝坐在太后对面,他先开口说:“后宫的事,儿子向来不怎么管,一切都由母后做主。这些年儿子没留下几个孩子,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子敬重母后,所以一直没有深究,但是儿子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孩子,母后如果还想像曾经一样控制儿子,儿子心里可不止是伤心了。”
太后缓缓转过头将目光落到荣庆帝身上,若有所思。荣庆帝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一直飘在身前的地板上,他的脸上并无太多悲伤,只有一层落寞的沉寂。
荣庆帝抓着自己的大腿:“残害皇子,加上操纵科考,母后做的错事不少,但儿子感念母后的好,所以会告诉天下文贵妃肆意诬陷,科考舞弊的事也不会深查,希望母后以后安心在宫里养花礼佛,不该掺和的事就不要掺和。”
荣庆帝走后,太后被禁足,无关人等禁止出入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