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出去做兼职了呢。”同学说。
同学是周松的固定小组搭档,知道周松是旁听生,偶尔还会出去打工,因为脾气好又不会摸鱼,而且出乎意料的ppt和专业知识都很出色,两人就这样一直有来往。
“对了,这周末我有一份兼职,做画室模特,他还在招人,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一个钟两百。”
周末没课,金佑安也进了新剧组,周松本来还想去找林志,犹豫了一下,问:“要多久?”
“就下午两个钟。”同学说,“因为地点距离学校有点远,所以我想找人拼个车。”
闲着也是没事,周松点头答应,“可以。”
周日当天,周松下午和同学一起从学校出发,打车去了东郊的一处画室当人体模特,画室老师给他们搬了两张椅子坐下,要求他们在两小时内不能动,并且在他们找好最舒服的角度位置坐好之后又拍了照片。
做人体模特是一件轻松又煎熬的事情,当然,只要耐心足够时间过得也不算太慢。
周松最近睡眠不足,坐着坐着,垂着头,眼皮不知不觉就慢慢合上了。
周围坐着的同学和老师看见,因着动作变化不大,干脆也就没叫他。
耳边清晰的声音变得模糊,他彻底陷入了睡梦当中,再次醒来,窗外日光从刺目的亮成为了橙黄色的夕阳,遥遥投射进来,抵达脚尖。
周松脖子酸麻,他抚住脖颈抬起头,听到“嘎嗒”一声。
画室空空如也,只剩下他一个人,画具摆放在各自的位置,画纸交叠,最上面放着的是周松日日夜夜都能看见的脸和身体。
是他自己。
“金佑安知道,你来这里当模特吗?”猫一样的脚步轻巧无声,直到后背响起清晰疑惑的询问,周松才惊然回头,看见了一张曾经见过的脸。
李复君穿着暗色调的孔雀蓝加黑色格子衬衫,轻薄,垂感十足,微卷的锁骨发有层次地修剪,忧郁的五官,微蹙的眉头,呈现出艺术家的气质。
他怀里托着画板,另一只手拿着炭笔,闭上左眼,炭笔鼻尖对准周松,像是在瞄准。
“毕竟他曾经可是不允许我画你,并且把我的画毁掉了。”
周松听不懂李复君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想跟李复君有过多的联系。
他没有回答李复君的问题,转而拿出手机给同学发消息,询问对方现在在哪里。
李复君见状也不恼,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下,画板架在架子上,手里的炭笔慢悠悠地在画纸上滑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同学回消息很快,发来语音:“你朋友不是在那里吗?他说他送你回去,他又给我看了他给你画的画,所以我就先走了。”
“难道他骗我?我听画室老师说他是那家画室的老板……”同学慢半拍,“我现在回去接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行。”周松拒绝。
同学在那边接连道歉,“那你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我回来给你付车费。”
“啪嗒。”炭笔笔尖断开,发出细微的响声,因为离得近,周松视线偏移,就看见李复君弯腰从地上拿起一片表面略有些生锈的削笔刀片开始削笔,炭粉散开,染黑了手指,不过几秒,炭笔笔尖又恢复了原状,只是没有最开始那么尖细。
电话挂断,周松往门口迈步想要离开,路过时,不经意瞥见李复君的画板上面画着的素描人影,只是轻轻一眼,周松就能确定对方画的人是自己,而且是睡着的他,从位置角度看,能看出来对方大概是在画室外的窗口上看见的他。
用笔轻,只有在阴影处刻画,第一眼看去,就像有大片的阳光透过窗台落在他身上。
周松停下脚步。
李复君为什么要画他?
为什么要对他同学说他们认识,现在他要离开也不阻拦,他的目的是什么?是金佑安吗?
“呵。”
从鼻腔中发出来的哼笑,李复君恹恹的表情因为这笑变得意味深长,眼睛弯起,唇也勾着,看向周松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什么奇怪的器具。
周松感到不适。
“你笑什么?”
“你和金佑安睡了吗?”李复君点了点脖颈,周松低头,看见自己因为睡觉而散乱的领口,在锁骨下方露出的一点红痕。
正常人都不会想到这是吻痕。
“和你没关系。”周松拒绝回答,同时也为自己的停留感到懊恼。
他重新迈步离开,却在李复君再次开口的时候停下来。
“金佑安最近在派人接触我,或许是为了他父母。”
李复君慢吞吞在画纸下留下最后一笔,阳光下,坐在空荡荡画室里面的人垂着头沉迷在梦中,而他的脚下是一道裂开的、漆黑的裂缝。
“现在可以让我送你回去了吗?”李复君撕下这副画,从矮凳上站起,转身对着立在门口没走的周松歪了一下头,淡淡地笑道。
……
车内,周松坐在副驾驶,侧头看向窗外,一言不发,李复君开车,竟也没跟他说过话,就像是单纯地真的想要送他离开而已,这让周松完全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手机震动,周松打开聊天界面,是金佑安发来的消息,对方熟练地报了今天晚上要吃的菜,附赠几个乱七八糟的小猫表情包,抱怨孙成最近太丑,小智太笨,新剧组的人勾心斗角像小孩子过家家。
红灯停,车子缓慢停下排队,李复君看见周松板着没什么表情的脸变得柔软温柔,嘴角翘起,眉目浮现几分无奈和纵容,像晒化的一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