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
◎“快!快救火!公子还在里面!”◎
随着叶任生病症每况愈下,林啸洐也愈发忙碌,接连几日阖眼不过几个时辰之状况常有。
便是眼下,在仆人们的看护中,叶任生在院里摘着竹叶,于地上乱叠画作,已经不厌其烦地叠了近一个时辰。
然而除却最开始在丫鬟的帮助下,叠出过猫儿图样外,其余由她独自完成的,皆是不成形。
叶任生如今已算不出任何账目,心智甚而连六岁孩童都不及,每日除却吃睡外,便是发呆,对所有玩物都兴致缺缺,唯一喜爱的,便是院子里的那片翠竹。
丫鬟们望着那曾经孤傲矜贵,意气飞扬的“叶公子”,一步步变成如今模样,心头甚感唏嘘与叹惋。然而低贱之人无能为力,主子不许请大夫,她等也只能奉命行事。
许是玩得有些不耐烦,叶任生挥手几下便将地上所有“图画”弄乱,随而望着竹梢发呆。
从前丫鬟们还会上前安抚询问,然而在几次越问越恼,还被大发脾气之后,她们也不再过问,任由她独自或发呆,或扯烂所有竹叶泄恼。
林啸洐小憩之后起榻,叫万枞收拾过先前处理好的信函入箧,便匆匆出了卧房。
瞧院中人满面纯真地呆望着竹叶,便走上前揉过她的发顶,“阿生,今日也要乖乖听话。”
见她因被打搅而烦躁蹙起的眉宇,林啸洐嘴角轻抿,随而垂首在其额角印下一吻。
抬头却瞧她耳后及颈间有被蒯出的红痕,眉间一蹙,“去再寻些驱蚊油和艾草来,没瞧着公子又被咬了。”
“是。”一丫鬟赶忙领命去寻。
“在院中和卧房内都熏一熏,”林啸洐说,“另外,别忘去买公子喜欢的油糖包,我瞧她方才又没怎么吃饭。”
“是。”
吩咐过下人,林啸洐又嘱咐了几句叶任生听话,随后便同万枞离开小院,去往商会。
见她仍旧望着梢头发呆,丫鬟微微舒气,与另一在四处点艾焚烟的丫鬟交代后,便出门去买油糖包。
阴雨日子早已过去,天际无云,轻风卷着艾草熏烟四处弥漫,连那翠色的竹叶都似是笼过一层薄雾。
梢头在缭绕中轻晃,一记墨点在视野中由远及近,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小院上空,一腹羽幽蓝的怪异雀鸟缓缓飞过。
叶任生睫羽微颤,下意识瑟缩,许久呆滞的面孔回神,嘴边呢喃起,“鱼汤……”
刚在卧房中点过艾草的丫鬟走出,“公子,您方才叫奴婢了?”
“鱼汤……”
丫鬟走近了才听清她唇齿间的碎碎念,“公子想吃鱼?先前奴婢烧了鱼,公子都没动,可要奴婢再去热一热?”
然而叶任生摇摇头,“鱼汤……”
似是近来头回见她如此“清晰”地表达欲求,丫鬟眉间带喜,“奴婢明白了,公子是想喝鱼汤,奴婢马上就去买鲜鱼!”
说罢,那丫鬟立时回厨房拿了竹篮,与门口小厮交代过后,便兴高采烈地去了街市。
叶任生独自蹲在翠竹前,摆弄着先前被打乱的竹叶,片刻后,再次感到腻烦,忍不住揉起双眸,“困了……”
然而她一连念叨了几句,都没有丫鬟来伺候。她纳闷地转头四处巡过,丫鬟们都上街采买,院中除却卧房廊前守着两个小厮外,无人可用。
叶任生呆呆地站起身,有些胆怯地望向小厮。
闻其口中呢喃,小厮亦不敢轻易近身,唯恐惊吓了她,只得向她不断示意进卧房可休息。
半晌,叶任生似乎终于明白何意,转身走到卧房门口,还不待进门便要脱衣服,“脱……睡觉……”
两小厮闻声,立马左右转身,垂首背对,直至脚步声消失在屋内,才赶忙闭着眼睛,将房门关上。
房内艾草熏烟隐隐自门缝间溢出,小厮分别退开门边,回到廊前,垂首待命。
门于身后关闭时,衣衫落地,叶任生怔忪地站在门跟儿,听着外头脚步声离开后,睫羽一掀,眸光霎时清明。
她迅速走到榻前,掀开被褥,将那从前如何也撬不开的暗格轻松打开,掏出里头的粗布衣裤。
随而撕开布褂左袖,扯出一张肉皮面具,穿好衣裤后,走到梳妆台前动作无比迅速地粘好。
遂又返回榻前,掏出暗格中所有油包,从房内承重梁柱到床榻案椅、书籍衣物,全部洒遍。
就在这时,上方的顶窗处传来声响,叶任生心头大震,立时悄声靠近。
许是瞧屋内之人面庞陌生,窗外传来一道极低的声音,“蓝腹凤鸟过青天。”
叶任生眸光斗转,立马回道:“赤焰囚龙化成仙。”
闻此,上方静默一瞬,随而顶窗悄无声息地被打开,一具女子形貌的尸首被投了下来。
叶任生踩着案椅,小心翼翼地接过,险些被气味与重量压倒在地。千钧一发之际,她凭意念稳住双腿,硬是未出半点声响地扛着女尸安全落地。
扯了绳索后,顶窗迅速关闭,叶任生将女尸扛到榻上,把自己先前的衣服首饰全部为其穿戴齐整。
望着那不明身份的女尸,叶任生深呼一口,跪地三叩,随而将最后两个油包扯开,洒在了她身上。
一切准备妥当,她走到案前用茶水打湿布帕围在口鼻之间,从窗缝里打探过院中情况无恙,随即返身锁紧屋门,走到烛台蜡堆前,吹燃了火折。
火苗从蜡堆蔓延,顺着油迹爬上承重梁及床榻书架,极其迅速。
不过片刻,屋内便火焰翻涌,浓烟滚滚,顺着门缝向外泄出。然而院中四处都有零星艾草熏燃,加之房中也有,并未引起小厮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