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从眼眶中溢出时,刺痛伴着朦胧,致使林啸洐再也看不清身前之人。
想到终有一日,她的身旁会有他人相伴时,林啸洐忽而没了将眼前一切看清的勇气。
或许就这般模糊着,混沌着,永远看不清另一个人的存在,也未尝不好。
说罢一切,林啸洐忽而感到满身疲倦,他握了握手心,默默转过身,向着从前林啸洐会回府的路,走了。
直至那微晃的背影自余光中消失,叶任生才轻轻转过头,望着华灯渐染的长街尽头,内心纷乱如麻。
良久,她背过身,朝着身前的小巷走去。
昏暗之中,有人影出现在前路不远处,叶任生抬头望去,心下没来由的生出一阵伤怀。
“你这是什么眼神。”
解厦倚在墙边,声音仍如从前那般不甚正经,可却无比清明,腰间也再不见那只破旧的酒葫芦。
叶任生竟倏尔便明白,这将是她最后一次与之相见了。
“前辈,是否再去吃壶渡梦。”
解厦抬头望向天际愈发深沉的夜色,摇摇头,“时候不早了。”
许是今日心绪太过波折,叶任生竟一时没能忍住,眼角溢出了泪水,“前辈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老子什么时候担心了……”
像是不愿瞧她那般哭哭啼啼的模样,解厦转过了身,“走了。”
然而走出几步后,他又不放心地停下,侧过头,“对了,韵清阁之事,那小子知道了。”
叶任生闻声微怔,随而轻叹过,“什么时候?”
“我去地牢找你之时。”
叶任生垂眸,思绪霎时于脑海中疯狂翻涌,再回神时,身前之人早已不再。
夏氏一门覆灭,同源族人落叶归根,前世今生的恩怨已了,世间再无解厦。
叶任生心口倏尔一阵抽痛,但痛着痛着,连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离别,还是因为那句最后的提醒。
悬崖之边
◎百年商族的大当家,竟是个女人◎
林啸洐终究没答应唐家的婚事,并为此与林家老爷大闹一番,接连多日未曾踏进过林府半步,且也未从林氏宅产中寻找其他住处,终日昼时于商会坐班至很晚,夜里就随便宿在商会空置的厢房内。
那商会厢房原本是用来放置书卷册薄的库房,后来走水重新修缮后,成了临时休憩的去处。但由于位置西偏且狭小,除非疲乏极了,鲜少会有掌事前去。对于林啸洐而言,属实是有些委屈了。
然而不知当真是百艺楼筹建之事提上日程后,太过忙碌,还是林啸洐心有郁结,需要借着埋首伏案来麻痹自己。
这几日,他睁眼闭眼都是在推进百艺楼之进度,窝在商会鲜少出门,也鲜少说起商事之外的其他琐事。且不说从前终日不见他在商会露面,便是后来他不再去风月之地后,也不曾如现今这般,趣事闲话都不再提及。
便是连叶任生,与之交谈时,都见不到几个笑脸。
可偏偏他又并非是颓靡不振,反倒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来得勤勉克己,叫人寻不出错处,也无法随意开口劝诫。
纵然众掌事时常为缓和局面,打趣道如今商会中终于有人能勤勉至压倒叶掌事,可叶任生心里却明白,林啸洐之异样,并非是因那桩婚事与家中生隙,更非因百艺楼操劳,而是因为那日街角,他剖出得那番心里话。
他的心结,并非不能解,只是眼下,解铃之人自身仍是一团乱麻,爱莫能助……
是日,叶林二人再度留至暮色降临,林啸洐仍如往日那般宿于商会,叶任生收起册子,不经意地抬眸瞥了他一眼。
见其无动于衷,仍专注于手中游走的笔迹,心下无奈又纷乱,只得径自起身,走出了大堂。
转出商会,行至长街街角,叶任生下意识停驻了脚步,眼前倏尔闪过那日情形,林啸洐那颤抖的话音,仍清晰地响在耳际,甚至连每一声停顿的哽咽,都那般鲜明。
像一柄不伤人却作乱的软刀,于心口处来回翻搅,让她不知所措,悸荡难安。
其实林啸洐的心,自那场大火之后,叶任生就看得很明白,正因为看得明白,所以返晟之后所行得每一步,都能精确地踩到他最柔软的伤痛之处。
只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林啸洐其人与其情意。
或许从前母亲说得并没错,于某些事,某些人,她太尖锐刚硬,太过不留余地,以至最终难免害人害己,两败俱伤。
抬眸望向天际,浓沉无星月的暮色,昭示着来日并不明媚,叶任生忽而感到内心无比憋闷。
她深呼过几回,不愿再于此地久留,快步走出了那条长街。
只是脚步匆忙,心神又太过杂乱涣散,并未注意到,一条小巷之外,有人正在悄然跟踪。
直至彻底走出商会护卫范围,欲抄近道往东市小酒馆去时,在巷角被人从身后敲晕。
……
萦绕在脸前的刺鼻气味,霎时将叶任生从昏沉中激醒。
她粗咳着倒在地上,眼前因而一瞬朦胧,视野中隐隐有火光摇曳。待到视线清明,她才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阴暗闭塞的密室之中。
不远处正站着几个身着黑衣,手持刀剑,头戴面具之人。而几人身前的座椅上,同样戴着面具,身披长袍的男人,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地上。
见她苏醒,那人冷笑一声,“叶掌事,睡得可真是安稳。”
“你是谁?”叶任生从地上爬起,“为何要将我绑到这里。”
“在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叶掌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