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没走,仿佛自己没有重心,整个人都贴在程兵身上,手上还似有似无做着撩拨的动作:“就是因为知道干子哥我才过来的呀,干子哥带来的人,肯定是大官大财。”
好说歹说,老干子才把女孩劝走,看着她飘然而去的媚骨,程兵不禁想到在三大队时处理的一起案子。组织卖淫,提供场地的,看场子的,提供服务的,男男女女,加起来小二十人,平均年龄二十五岁,犯罪链条顶端站着的掌控者,竟然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审讯时,这位主犯很配合,问什么答什么,换上蓝色马甲,剪短头,洗掉脸上的浓妆,跟在学校朗朗读书的女孩没什么区别,深入了解后才知道,家里极穷,不想上学,出来打工补贴家用,遇到个男孩,以为是真爱,结果不仅被骗走了第一次,还被卖到了窝点里……这生活把人都逼成什么样了。
“这按摩的一个姑娘……”老干子把两个人引向最里侧的包间,接着双手在耳朵尖竖起来,程兵看懂了,那是王大勇王二勇两兄弟共有的面部特征,“说像她接待过的一个熟客。”
他边说边推开一个包间的门,门里灯光更加幽暗诱人,那香气浓重到有点惹人反感,屋里布置得还很豪华,一张宽大的单人沙,一张床笠包裹着弹性十足的双人床,床头柜整理得干干净净,上面整齐地摆着一套套按摩工具和采耳工具,中间的香氛盒带着北欧风格。整体看上去,跟路边那种快餐式点亮小粉灯的洗头房有本质区别,透着另一种感觉的奢靡。
丝袜顺着高跟鞋穿到膝盖往上一点的部位,留下一截吹弹可破的肌肤。一个身材高挑,化着淡妆的女孩就坐在单人沙上,气质跟房间的风格有些格格不入,形成一种反差的清秀感,让她更显美丽动人。
老干子大剌剌坐在床上,还兴致盎然地弹了两下,就像回到家里一样,他示意程兵二人也坐,他们却站在了最远端,离老干子和女孩都有一段距离。来这种地方抓嫖,程兵和蔡彬都经历过,伪装成客人听失足少女讲故事,两个人都是第一次。
女孩清纯一笑,起身把门关上,就走路这两下,媚劲儿更是显露无遗。
老干子递给女孩一支烟,她恭敬地接过来,程兵一看,那是一支细杆女士烟,老干子平时不抽,这是特意买的。
不知道这个形容合不合适,程兵在心里想,成大事者必须拘小节。
女孩点上烟,颇为享受,做了个来者不拒,问什么答什么的表情。
老干子一摆手,招呼程兵上前,给双方介绍:“小莫,这是我朋友,有什么说什么。” “没问题。”小莫亮晶晶朝程兵叫了一句,“哥。”
程兵看向老干子,老干子点头示意前期铺垫自己已经做好,程兵就放心地拿出王二勇的照片递给小莫。
“你确定是这个人吗?”
“是我的一个熟客,做空调维修的……”听到这儿,程兵和蔡彬的心都狂跳起来,两个人恨不得给小莫的声带按个快进,让她一股脑把信息都抖出来。
不过,小莫后面的话让两个人恢复冷静:“但不叫王二勇,叫阿凯。”
蔡彬马上上前一步,追问道:“他有什么特征?”
此话一出,老干子和程兵都皱了皱眉头,正常的浴客根本不会这么说话,最多说一句“他长什么样子”,“特征”这种词,太暴露身份了。
不过小莫好像不太在乎,她的总结能力很好,寥寥几句说出的特征都是程兵最想听到的。
“他不是本地人,说话有点四川那边的口音。脾气不太好,几乎每天都在骂人,三两句话说不对付就朝我动手。啊对了,他喜欢看电视,就看社会新闻和法制节目……”讲到这儿,小莫羞赧地笑了一下,似乎不知道下面的话该不该说,算不算特征,“还有啊,他折腾得人一晚上都没法休息。”
小莫的话如一把螺丝刀,把程兵掌握的王二勇相关资料和这个阿凯严丝合缝地拧在一起。
追了王二勇大半年,这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狐狸尾巴。
别急,别急,眼前的小莫又不会跑。程兵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把该问的都问完。
“你最近见过他吗?”
小莫摇了摇头,把烟精致地斜放在垫了一层湿巾的烟灰缸里:“好久没见了。有一年多了……”
蔡彬心里一沉,和程兵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在管理彼此的心理预期。王二勇相当狡猾,轻易不和陌生人接触,却有性欲必须泄,他突然放弃一个长时间陪伴的,交好的性伴侣,大概率就是不在本地了。
见到棺材才能掉眼泪。程兵接着问:“知道他住哪儿吗?”
“知道。”小莫点了点头,手朝着一个方向伸了伸,“他在南郊那边租了个房子,我去过几次。”
“你能带我们去一趟吗?”程兵直接起身,他没看小莫,而是看向老干子,“现在。”
“稍等,我穿件衣服。”小莫轻笑一声,“这个点出钟,要加钱的。”
如群狼环伺猎物,夜半时分,几道黑影分批次集中于南郊一个老旧小区。
程兵和小莫乘坐蔡彬的出租车,佯装一对晚归的情侣;马振坤、廖健和老干子打了另一辆车,跟着蔡彬的车无声地进入。小徐从小区另一个门包抄,步行逼近目标地点。
“程队,我刚刚查了一下,这个小区不简单。”跟昨晚一样,每个人都挂着耳机,小徐的声音夹着杂音传出来,“名叫阳光小区,其实里面一点也不阳光!这两年来,在这儿落网的逃犯不下五个。”
小徐的潜台词依然在管理众人的预期。王二勇如此关注社会法制新闻,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所居住小区的“危险系数”呈指数级上升,他可能早就溜之大吉了。生活不是小说,没有那么多悬念和伏笔,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即便心里知道希望不大,程兵还是按照王二勇仍在此藏匿的情况指挥工作。
万一呢。
小区里没什么车辆来往了,蔡彬的出租车横停在唯一出入的主干道上,所有人都下了车,跟着小莫一起围在一栋居民楼周围。
小莫一指二楼一扇漆黑的窗户:“就是那屋。”
程兵迅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楼道一梯两户,属于这栋房间的有三扇窗户,两扇跟单元门是同一朝向,都没安装防盗栅栏,另一扇是洗手间的气窗,虽朝向另一头,但非常小,人无法通过。
程兵条理清晰地出指令:“二楼,小徐守窗下,防止他跳窗。老廖去查一下房屋中介,这个房子目前的租住人情况。老马、老蔡跟我上去。一旦确认是王二勇,先拿下,再报警——动!”
“好!”
程兵带队走进单元门,迈上步梯。楼道里很空旷,常见的鞋柜、自行车和暂存杂物的箱子都看不到,声控灯上的灯泡也都被拧下来了,只剩下张牙舞爪的电线。看来,不止二楼这一户,整个楼层的入住率都不高。 二楼这户拥有一扇非常老旧的防盗门,铁皮还不如木门厚,轻轻一敲感觉里面是空心的。即便再隐藏脚步声,这么多人肯定还是会出声音,加上敲门声,如果住了人,怎么着也该有反应,可里面死寂一片。
蔡彬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没听到空调或冰箱压缩器运作的声音,他又找到这一户的电表箱,上面积了一层浮灰,很久没被人打开过了。盯着电表上的尾数看了一会儿,一下都没动,屋里没有运作的电器。
蔡彬小声说:“应该没人。”
马振坤轻轻拍了拍程兵,示意他过来看自己的现,在门一旁,马振坤抠掉了新贴上的开锁换锁小广告,露出一个小小的标记,看痕迹,起码刻了半年。
老干子上前一步,说道:“这是本地惯偷的标记,意思是,这家长期没人在,可以闯空门。”
“等中介消息吧。”
程兵话音刚落,老干子就上前一步,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塑料垫片。
“要不要先进去看看?”老干子坏笑着说,“别看这防盗门老,门锁材质硬度高,不怕砸也不怕撬,只有锁芯是制式的,只需要用个薄薄的东西……”
程兵打断了他:“用薄东西动一下斜舌和锁芯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