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料到,一场来势汹汹的指证竟会以逆转的结局收尾,穆罗云以“抚慰”的理由把冯秀留了下来。进了御书房,便忍不住笑起来:“冯卿,你可是连朕都骗了。”
“陛下何出此言?”
“哈哈,你们姐弟二人,装傻的时候连语气都是一样的,”穆罗云一愣,莫名大笑起来,朝冯秀道:“司马旭是温寻的左膀右臂,你狠狠地摆了她一道,往后也要多提防着些,朕可不希望你有什么意外。”
“臣明白。”
其实这些事,无需她提醒冯秀也是知道的。但她的神情让穆罗云想起冯晴,忍不住便多了几分关照,感叹道:“朕现在明白,母皇当年夸赞冯家一门丰神俊秀,如同宝树在庭,果真是所言不虚。”
“陛下谬赞。”
“对了,朕还没有与你说吧,”说到冯家,穆罗云便想起冯晴,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君后有了身孕。一会儿你跟朕一起去看看他。”
她话音方落,冯秀原本微微带笑的神情却是一顿,穆罗云见状便知她是在担心冯晴,忙道:“太医与朕说,这些日子君后的身体调理得当,虽不比常人康健,但只要好生照料,定是可以平安生下孩子的。”不知是在宽慰她还是在说服自己
冯秀眼中的光采慢慢沉淀了下来,沉下去的眼眸里有种说不出的静,朝穆罗云看了一眼:“在太医心中,那是嫡嗣。”
穆罗云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一凛,张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他的身子还是不适合怀胎么?”
冯秀没有回答,穆罗云沉吟了片刻,再说回政事,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招来刑部和大理寺的几名心腹草草嘱咐了一番,便带着冯秀往钟晴宫去。
五月初的天气已是有些热了,穆罗云心中记挂着冯晴,一路都走得急,甚至额上都冒出了细汗。
勤政殿往钟晴宫的路上要穿过御花园,这会儿正是午后,不少侍人都有来御花园走走的习惯,照理说外臣是不该进入御花园的。但既是穆罗云引着,冯秀便也不多避讳,沉默着跟在她身后。
“臣参见陛下”
穆罗云心中一直想着冯秀的那句话,直到被一个熟悉声音打断了思绪。低了头看去,就见冯晴和温音盈盈拜在面前。
“不是早就说了往后就不要行礼了么?你有了身子,若是伤着了怎么办?”穆罗云一皱眉,伸手便把冯晴扶了起来,一手搭在他腰间,一边道:“朕正要去看你,没想到倒在这里遇上了。今天可有好些?还吐得厉害么?”
冯晴一笑,有意往她身上靠了些:“陛下问了这么多,臣要从哪里说起?”
穆罗云自然而然地一手扶在他腰上,听他这么反问,也毫不在意,笑道:“正巧冯爱卿在书房议事,朕想着你们很久没见了,就带她来看看你。”
皇帝旁若无人的亲昵和宠爱让一众宫人都看得有点脸热,冯秀眉头微蹙,看了看冯晴,余光扫过一边仍跪在地上的温音,微微勾了勾唇角。
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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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就很好
穆罗云和冯晴说了几句话,仿佛这时候才想起身后站着的冯秀,一边拉着冯晴,一边笑道:“你看,顾着和你说话,冷落了你姐姐。”
冯秀也是一笑,上前一步向冯晴和温音分别行了礼:“见过君后、温君侍,君后万安,温君侍安好。”
“阿姐多礼了。”
“冯大人有礼。”
“一个多月未见,君后的气色看着好了许多,”冯秀温柔道:“看来皇上方才说君后身子不适,显然是与臣玩笑,有意诳臣担心的。”
“哈哈,冯卿太多疑了吧,”穆罗云朗声笑道:“朕可没骗你,他这几天胃口不好,吃什么吐什么的,朕头发都快愁白了。”
“阿姐莫要听陛下的,”冯晴连忙打断穆罗云的话,一边转头看了她一眼,似喜还嗔地道:“陛下太夸张了,不过是些正常的反应罢了。”
“朕瞧着你太辛苦了还有,今天这点心是哪个厨下准备的。你这几日不是最不爱气味浓的么,”穆罗云依旧维持着一手扶在他腰上的动作,见了石桌上的松仁糕,便皱起了眉,转身斥责不语:“你们怎么做事的?都不带脑子么?”
“陛下这不关他们的事,是臣的疏忽,这点心原是臣的表姐从南方带回来的乡产,今日家父正好进宫,就带了一些给臣尝个新鲜。”不语一言都不敢发,倒是温音把事情认了下来:“臣不知君后不喜,还请陛下恕罪。”
穆罗云似乎这才注意到他,见他规规矩矩地跪着请罪,很是勉强地“嗯”了一声。只是依旧冷着脸,教训道:“君后的身子不比你们,哪怕是吃食点心也都是太医细细注意,温良调和着的,往后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再弄到君后面前。君后不好下了你们的面子,朕却是要追究的。”
“是,臣知错了。”听她把自己带来的东西说得一文不值,温音也并没有显出委屈的神色,只是低着头应了一声。俯首跪着的姿势现出了白皙的颈,显得脆弱而纯洁,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穆罗云却似乎还没有消气,并不叫他起来,又道:“你父亲是司马旭的兄长吧?既嫁到温家,就该事事以妻家为主,司马家的东西,最好少去碰。”
温音柔顺地应了,微微抬起脸来。若只论容貌的话,他其实也算得佳人,虽不会叫人惊艳,但胜在清秀温柔,让人觉得可亲。
然而在后宫的一众佳丽中,他却很少被提起,所有人都知道四君侍中温家兄弟占了两席,但或许是温子墨的光彩太盛,温音给人的印象,几乎一直都停留在“温子墨的堂兄”这一点上。
对穆罗云来说也是如此,不管是身在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上辈子”,还是对冯晴情有独钟的这些时日。她都很少注意到温音。若不是冯晴亲口所说,她根本不能想象冯晴的手伤竟是因他而起。
“走吧,别在这站着说话,回头累着了该难受了,咱们回钟晴宫再说,”穆罗云说完,便没有再看温音,径自牵着冯晴走了。仿佛对他丝毫不放在心上。
冯晴被她握着手,却能十分明显地感觉到她走过温音身边时收紧了掌心,压抑着怒气,用拇指指腹在他腕上轻轻摩挲,像是怕弄疼了他。略一侧首,便正好看进她眼里。穆罗云压下心里泛滥开的阴沉,给了他一个笑容。
而冯秀的笑容却是一进了钟晴宫就收了起来。冯晴把她让到一边坐了,一边吩咐宫人上茶。扭头看到她的表情,顿时低下了头,嗫嚅着喊了声“阿姐”。
冯秀没有答应,只是对着他伸出了手掌。冯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乖乖伸出手递给她,犹豫了一下,才又问道:“阿姐,娘和爹爹最近可好?”
“嗯,”冯秀终于是应了他,但很快便拧起了眉:“小九,上回我与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