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萧逸下葬那日,冯晴才恢复了些精神,他没有去萧逸的葬礼,却吩咐不语送了一包东西过去,指明要在萧逸坟前烧掉。
穆罗云恢复之后就把朝政之事接了回来,乍见他出现勤政殿,不由惊了一下,连忙起身扶他:“你怎么来了?有事的话让人来喊朕就行。”
休养的这半个多月里,他的肚子像是吹了气一般大起来,身子却半点不见丰盈,穆罗云看着都觉得心疼,一边扶他坐下了,一边蹲□替他揉了揉腰。
冯晴自清醒后就沉默了不少,但对着她的时候却更是温柔亲近,见状不由浅浅一笑,轻声道:“我没事,苏辰也说要我多走动走动,免得生产时要吃苦。”
“那也等朕回去再陪你散步啊,”穆罗云还是不放心,摸了摸他的膝盖:“天冷了不少,你腿上可疼?”
冯晴摇头,正色道:“我有事与陛下说。我把陛下册封萧逸时的金册绞了,让不语送去他坟前烧了。求陛下恕罪”
“哪怕朕不恕罪,你也做了不是?”穆罗云一愣,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很快便笑了起来:“是朕疏忽了,你做得对。朕与他有朋友之仪,无夫妻之缘。应该放他的心自由的。萧竹雨跟朕请求带他回去,也是不想让他葬在皇陵之中。”
“臣这几日总是想起儿时,他与臣都被人称道,臣少年意气,尚有争强好胜之心,他却是从不在意,”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冯晴也笑了笑,回忆道:“他是臣见过的性子最旷达的人。”
“好了,别瞎想这些了,”穆罗云怕他再增伤感,连忙拥了拥他:“快入冬了,你出门时记得穿暖和一些。”
“臣想去看看遥儿和谦儿,”冯晴握住她的手:“陛下陪臣一道去,可好?”
穆罗云有点惊讶,这会儿是上书房上课的时间,冯晴是极少会在这个时候过去打扰的,但既然他这么说来,她自是应了:“好,朕让人备辇。”
冯晴却摇头:“我们就这样走过去,只是看一看,不要惊动他们。”
穆罗云拗不过他,见他精神尚好,也只得小心地扶了他,慢慢往上书房去。
眼下已是深秋,一路都是落叶铺道,两人携手走了一会儿,穆罗云便频频去看身边的人。冯晴忍不住朝她笑笑:“陛下这般模样,倒显得臣老态龙钟,几步路都走不稳似的。”
“胡说。”
“不过臣还是很欢喜,”冯晴主动把手递给她:“人家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等臣老了的时候,陛下也这般待臣,臣便心满意足了。”
穆罗云只觉得心都要化在这初冬的日光里,牢牢牵了他的手。冯晴与她对视一笑,见一众皇子皇女的身形已经出现在面前,便缓下了脚步。
穆芝遥并不知道这个月来发生的事,冯晴当时怕吓着他,只与他说穆罗云病了,要休息一段时间。他从小就能照顾自己,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萧逸去后,冯晴才把穆芝谦带回钟晴宫,告诉他,穆罗云前些日子病得很重,是萧君侍舍命救了她。要他以后好好与穆芝谦相处。
他与穆芝谦年龄相近,穆芝谦性子又很是温和,是以两人以前虽没有怎么接触过,却也很快玩到了一起。
穆罗云的孩子虽不多,但上书房里还有不少世家女子陪读,这会儿一屋子的半大孩子都在习字,穆芝遥与穆芝谦,还有最近新加入的团团圆圆凑在一张桌子上,四个人正有说有笑。
冯晴眼中满是欣慰,拉了拉穆罗云的袖子:“咱们走吧。”
穆罗云对他自是千百个纵容,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却正遇上捧着一摞字帖要进屋的年轻女孩。
那人倒是识得帝后二人,两人虽都身着常服,她却还是认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是沈真少傅啊,”穆罗云笑着点点头:“朕与君后只是顺道过来瞧瞧,你只当没瞧见我们,继续带他们习字去吧。”
被唤作沈真的女子应声,又朝两人行了个告退礼进了屋去。
她看上去还不到二十,但听穆罗云的口气,竟像是与她很熟悉,冯晴不免有几分好奇:“这女子是谁家子弟?如此年轻竟已是少傅了?”
“应该才十七八岁吧,”穆罗云扶着他往钟晴宫去,一边解释:“说到她的母亲,你只怕更吃惊。她是沈昂的女儿。”
冯晴果然惊讶不已,沈昂在朝中也算得上是一个传奇的人物,一路从马前卒升到正二品的大将军,可以说是打仗的奇才。如今天下太平,她还任着教导皇女骑射之术的武太傅。生的女儿却竟是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
穆罗云忍俊不禁:“听说沈昂可没少揍她,可是她还是对经史子集这类东西感兴趣,正巧那天朕听到沈昂在跟陈太傅抱怨,就让沈真来给这些个孩子们做个少傅。”
两人边说边走,倒也不觉得远,很快就到了钟晴宫。冯晴走了一路,方才还不觉得,回屋里坐下就有些累了,忍不住抻了抻腰。穆罗云又心疼又舍不得说他,只得把他揽在怀里,一下一下地给他按着。
不语奉了茶就自觉地退了出去,冯晴舒服地哼了一声,倒是十分享受,闭着眼亲了穆罗云一下:“重一点。”
穆罗云忍不住笑出声,既满足又高兴,摸了摸他高高隆起的肚子,甘之如饴地继续接受冯晴的指使。
小儿女
小儿女
穆罗云恢复早朝后,就着手把后宫梳理了一遍,对追查温子墨下落的事也盯得很紧。
冯晴倒像是累得太过头了,除了后宫之中的要紧事以外,其余都交给了洛洲去打理。他腹中孩子渐长,男子怀胎本就是件耗身子耗精神的事,到了六七月之后就要服食朱果来补充孩子的营养,以免孩子损耗父体太过。到这一阶段之后,身子康健的尚且要好生静养,何况他这样本就体虚的。
好在洛洲虽然对这些事不很在行,但人却是十分谦逊谨慎的,拿不定主意的事便来问他,一时之间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冯晴大多的心力都被腹中的孩子占据,孩子大了以后,他身上的不适就变得十分明显,往往是坐不了半个时辰就撑不住了,腰背酸痛得像是要断了一般。苏辰也没法可想,只能劝他多休息,少操劳。
入冬之后天气就一日冷过一日,因为冯晴骨痛的症候,钟晴宫里去年冬天就如临大敌一般,今年则更是极尽小心,生怕有哪处不周到。
洛洲进门的时候几乎都愣住了,一边命人把账册送上来,一边解了厚重的外氅,笑道:“殿下这里当真与外边是两个季节了。”
冯晴也颇有些无奈,放下手中的婴儿衣服,看了看窗外鹅毛般的大雪:“是啊,这个天气,我还真是不敢出门。从前倒也罢了,如今多了肚子里这一个,有个头疼脑热的他都要跟着闹,着实不敢得罪于他。”
“小殿下性子这么爱闹,一定是个女孩儿,”洛洲也与他玩笑了一句,瞧见他手里的小衣服,不由笑着埋怨:“殿下倒有闲情逸致,做了这么漂亮的小衣服,臣可快要把头发都揪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