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一个手势,禁卫当即押下胡尚书。
“肆意遣派人手入宫,妄图挑拨不逊,污蔑重臣,视同谋反。”萧桓道,“看在烈钧侯宽宏大量不计较的份上,只革官流放,不诛九族。”
萧桓末了不忘给林熠加个美名,禁卫将胡尚书和侍从带下去,御书房一片寂静。
当天晚上萧桓去看林熠,聂焉骊恰到江陵,好奇来看烈钧侯什么样,正陪林熠下棋,见萧桓神情冷,聂焉骊十分识趣地没有开口打趣,立即回去了。
萧桓连让数子,林熠就算不想赢也迅地赢了,记棋很费精力,他略疲惫,仍是打起精神“陛下。”
萧桓身上的睡莲浅香很特别,林熠对此敏感,他一进来就知道。
萧桓伸手去掂酒坛,林熠也恰伸手去拿,两人的手碰到一起,林熠抽回手,顿了顿,道“陛下的朋友喝了一半。”
他起身走开,萧桓上前握住他手腕,从背后将他拉进怀里,无奈道“脾气就这么大”
林熠听不见,也不知萧桓要做什么,萧桓的体温从背后传来,气息将他笼住,他不大舍得,却还是打算挣开,长痛不如短痛,不能真的溺在其中。
可萧桓将他转过来,抬手抚摩他的脸,拇指轻轻掠过遮目的玄色锦带,又抚过林熠窄挺鼻梁,低头吻在那血色极淡的唇上。
林熠当即愣住,下意识要退后,却被萧桓拦腰揽在怀里,萧桓托着他脑后乌,细细吻下去,轻轻撬开林熠牙关,唇齿相纠缠,似要将怀中人融入身体内。
林熠脑中一片空白,不多时便被夺去了理智,萧桓拥紧他清瘦修长的背脊,他们就像世上唯一相依的人,满殿灯烛盈跃,庭外沙沙细雪,静夜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萧桓松开林熠,两人气息急促,林熠轻轻攥着萧桓腰侧衣袍,略尖瘦的下巴微微抬起。
“陛下”林熠还未说完,萧桓俯在他唇上轻轻噬咬了一下,像是惩罚。
“缙之。”林熠默了默,改口道,“让我想想,好不好让我想想”
萧桓没有逼他,只是告诉他,自己未曾有纳妃立后的打算,而他也绝不是江山社稷的阻碍。
林熠
一夜未眠。
家国,江山,戎马兵戈,侯府前半生种种在他脑内奔流而过,而身后则是短暂不及白驹过隙的余生。
他的前尘往事、今后余生之中,实在有太多必做的事,命运不由分说把它们强硬压在他肩头,如果他还是曾经那个天真意气的少年,一定牢牢牵住萧桓的手不放开,可世事如湍流,此刻的林熠很明白,人不能妄想抓住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次日,萧桓一如既往来看他,林熠刚刚擦拭了冶光剑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拿起剑,在此之前,他其实一直逃避着自己。
萧桓这次没有扶他,只是在旁看着,林熠持剑出了猗兰殿,庭中满地素雪,林熠眼前还蒙着锦带,清瘦疏朗,一身玄袍寂寂立于雪中。
林熠平下气息,撤步抬臂,缓缓摆出久违的烈钧剑法起手式。
他眼前空无一物,耳边天地无声,脑海中却浮现许多人,最终定格在林斯鸿生前陪伴他的时候。
一身昭武铠甲的林斯鸿从北疆铺天盖地的暴风中走来,高大依旧,手中昆吾阔剑亮起金芒,英俊的脸上笑容洒脱如昔“小侯爷,请”
林熠深吸一口气,调运丹田内力,灌注全身,冶光剑划破一道灼灼寒光,旋身而起,地上雪尘当空扬起。
“看不见,听不见,便用心去感觉。”林斯鸿的声音如在耳边,无数生死彼岸,困苦人世,都化作此刻豁然剑光。
久未碰剑,身体积弱,但林熠身法倒像是更进一个境界,院内梅香拂动,冶光剑一招一式蕴满日月光华,吞吐江河经久不息。
遮目的黑色锦带系在脑后,随风扬起,林熠周身渐热,似乎身上桎梏顷刻瓦解。
记忆中走来的林斯鸿慈爱地看着他,昆吾阔剑与林熠挥出一模一样的招式,两人隔着光阴与生死,烈钧剑法气吞山河,光华迸。
林斯鸿最终收剑入鞘,抬手在他眉心轻按,整个人化作逐渐透明的光亮轮廓,照耀在往事的大地上“姿曜,跟随你的心,永远都不会错。”
跟随这颗心
林熠在雪地中站定,冶光剑沾了细霰,他气息略急促,但神情间焕出生命力。
他转身面对萧桓,做了个邀请的手
势,笑容灿烂“陛下,愿讨教。”
萧桓看了他片刻,抬手拿过宫人递上来的醉易。
两人同时出剑,萧桓终于窥得从前的林熠是何神采,冶光剑与醉意锋相错,林熠已脱出耳目所限,每一道气息、每一丝直觉都给他足够的提示,天地人合一,剑意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