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舟就站在那里,一直站在那里。
他听见许星桥闭眼前的最后一句话:
“宴舟,我来嫁你了。”
宴舟痛彻心扉。
已经死了变成鬼的他跪在神殿里,长叩不起,求神明给他再见许星桥一次的机会,给他的爱人下辈子能做自己的机会。他愿意付出所有,付出灵魂和生命,只要能和许星桥再见一面,再拥抱一次,告诉他的爱人:
“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八十一天,神明回应了他。
神问他愿不愿意付出一千年的时间为代价,不入轮回,不能转世,直到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忘记他,他只能怀着千年的回忆在痛苦和孤独中失去五感,直到他自己也忘记他自己是谁,来换一个再次见面的机会?
宴舟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头。
他不想轮回,也不想转世。
因为他始终记得,他答应了一个人,要带着万两黄金来娶他。
他不能食言。
于是神说:“睡吧。”
“忘记所有的一切,承受千百年的孤独,等到浑噩散尽,有人从雾中走来,唤醒你。”
“那便是再见之际。”
神从不会失约。
一千年光阴逝去,直到那一天,世界金价噔地一响,万两黄金的价格创了历史新高。
世界的某个角落,莫名其妙得到千万工资的许星桥慢悠悠地打着哈欠出现在了墓园的一角。
记忆在轮回里经过了孟婆汤的洗涤,早已记不清一千年前的事情。
没人知道那里葬着他的爱情、他的人生,和他千年前的私奔对象。
但千年前小许将军的灵魂守了约。
而那一天,失去所有记忆的宴舟从浓雾中睁开眼,躺在地上看着朦胧的月色,不知怎么的没想自己是谁,也没想自己在哪里,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要找一个把剑插进自己胸口,杀死自己的人。
他好像已经找了那个人很多年,但他什么都记不得了。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的前些日子,宴舟恢复了全部的记忆,才明白他这一千年刻在灵魂里想要寻找那人的原因。
一千年,他从历史长河中走来,只为了兑现一个,连当事人都已经忘了的承诺。
“等你攒够万两黄金,便来娶我,我们一起仗剑天涯。”
约定好了,
决不食言。
咱们现在就去领证!
千年前所有的痛与苦,跪在神像前八十一天的长叩不起,沉睡千年甚至忘记自己才换来的见面机会,宴舟一个字也没提。
他望着许星桥的眼睛,在心里轻轻笑了下,轻描淡写地回答:“可能我变成鬼了,能看到的画面也就比你多一些。”
“罗乐就是当年的小舟,那孩子父亲后来不幸逝世,千年前的你就把他收作了义子,他福气好,一路顺风顺水,后来做了邑都最闲散的公子哥,没有遗憾过完了此生。”宴舟朝门口偏了偏头,“罗乐的那位兄长黎越,应该不是千年前和我们有纠葛的人,我的记忆里并没有有关他的。但是罗乐的母亲罗秦瑜,是当年你护下的罗国七公主,后来有外国嚣张的要她去和亲,你亲自带兵打了回去,护了她一生平安无虞。罗父黎生,嗯是我当年在周国的旧识,我曾经把产业和攒下来的钱,托付给他照看。没想到这一生缘分兜兜转转,当年的故人竟然七七八八的都凑在一起凑得差不多了。”
“这么说的话,我以前在孤儿院的发小方子行,应该也是一千年的方少将。怪不得当年谁都不愿意搭理我,唯独他总凑到我跟前。”许星桥点着头拍了下手,又疑道:“那图书馆那个罗驱是谁?我看他也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他是千年前的哪位?”
宴舟的眉头因为许星桥那句“谁都不愿意搭理我”皱起来:“罗驱,就是当年的九皇子,后来继承了罗国的大统,一代明君,百姓安乐。我觉得他应该最开始就记得千年前发生了什么,不然不会一直保留着那副画,只是一直对我们隐瞒。”
宴舟顿了一下,想起罗驱今生第一面见许星桥就摆出的调戏姿态,又假装不经意地补了一句:“你抚育他,当算作恩师,他却放浪形骸,隐瞒真相,不成体统,不是什么好人。”
许星桥抬头看了宴舟一眼,宴舟轻咳了一声,避开了许星桥的视线,正经地望向天花板。
“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如果如果你想找一个人度过漫长时光的话,找我比较好,我不生不死,可以陪你很久很久。”
许星桥登时明白宴舟拉踩罗驱的目的,觉得好笑。这些话这两天他听宴舟说多了,免疫能力嘎嘎上升,再也没有蒙着脸慌不择路的满地乱窜,反手在宴舟肩上拍了一下,开门要向外走。只是背过身打开门锁时抑制不住地笑了一声,佯骂道:“王婆卖瓜!滚吧你。”
“所以他真滚了?”
沙发上,许星桥震惊地问告诉他宴舟走了的麦吉管家:“我随口让他滚他就真走了?!”
刚刚,好不容易糊弄完罗乐的许星桥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头去找宴舟的时候,发现这两天无时无刻不凑在他身前的宴舟竟然不见了,他楼上楼下地找了一通,最后被麦吉管家告知宴舟在他跟罗乐说话的时候出门了,没说去哪,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的又走了。
许星桥心里有点堵得慌,但也说不上来哪里堵,就是有点心烦,即使他知道宴舟不会不告而别,只可能是有什么事需要处理才出门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