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春來讚許道:「你今天做得很好,那賊婦欲闖山長房,只你一人挺身而出。男兒在世,可以無權,可以無錢,可以無才,唯獨不可無擔當。你有擔當,又兼仁義,甚好,甚好!」
趙瀚提醒說:「費少爺(費如鶴)也站出來阻攔了。」
龐春來搖頭道:「他那是江湖義氣,見你挺身而出,也一併站出來保你,否則你定被賊婦記恨。」突然沒來由問道,「兵法第一要義為何?」
「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趙瀚不能確認。
「不錯,小小年紀,竟看過《孫子兵法》,」龐春來笑道,「咱們今天要講的,是攻敵之必救!」
趙瀚問道:「費氏為敵?」
龐春來看向趙瀚的眼神,變得越來越欣賞:「然也。想救下徐穎的家人,所敵者不惟費元鑒之父母,而是要與整個鉛山費氏為敵。因為面對外人,費氏必為一體。但鉛山費氏,又非鐵板一塊,其族內矛盾重重。」
趙瀚想了想說:「於是,就要攻敵之必救,讓費氏自亂陣腳,逼得費元鑒一家不容於費氏。」
「孺子可教也!」
龐春來對趙瀚滿意到極點,問道:「費氏最看重的是什麼?」
趙瀚分析道:「費氏不缺錢財,如今看來也不顧及名聲,就剩最後一點家族臉面了。」
「什麼臉面?就是一塊遮羞布,」龐春來譏諷道,「咱們就撕下那塊遮羞布!」
趙瀚問道:「先生不怕我去告密?」
「你今天能站出來攔路,就不是什麼告密小人,」龐春來自嘲道,「就算告密又如何?我家破人亡,孑然一身。好不容易遇到個得意弟子,已將徐穎視為半個兒孫,怎容得費家如此糟踐?」
好嘛,不僅僅是護犢子,而是給自己的「兒子」討還公道!
龐春來也有私心,他的家人全都死了,估計想收養徐穎傳香火,沒想到被費元鑒欺負到失心瘋。
趙瀚說道:「怎麼做事,先生請明言吧。」
龐春來道:「費松年得子之時,已經年近古稀,坊間隱有不堪傳聞。我來執筆編寫風月故事,你拿去貼到各處撒播。費氏祖宅貼幾份,河口鎮貼幾份,含珠私塾和書院再貼幾份。特別是含珠書院,有一些領縣士子求學,還有一些儒學名師授課,這家族醜事讓他們知道了,怕是明年就會傳遍半個江西。」
我操,好狠毒的計謀,好卑劣的手段!
不管費松年是否真的戴了綠帽子,只要消息散播出去,那頂綠帽子不戴也得戴!
趙瀚提醒道:「這樣一來,恐怕徐穎的家人,會被報復得更慘。」
龐春來神秘一笑:「含珠書院的山長,到時候會幫我們的。」
「為什麼?」趙瀚疑惑道。
龐春來說:「費元祿此人,乃費堯年嫡長子。別看他只是秀才,可一身才學卻不低,過於沉溺詩詞文章而已。他早就想著整頓家風,早就想整頓含珠書院,但一直找不到動手的契機。一旦醜聞散播開來,鬧得越大越好,他肯定藉機掌控書院大權。」
「他不是本就執掌書院嗎?」趙瀚問道。
龐春來搖頭:「含珠書院,好比一國。費元祿這個山長,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各宗支便是地方豪族,他們的家奴,早已掌控書院的各種事務。甚至連含珠書院的學田,都在費堯年死後,因分家不均而招致搶奪。含珠書院現在沒錢,學田只剩幾百畝,書院經費需要各宗湊錢承擔。費元祿必須藉機拿回學田,他才能真正掌控書院!」
我尼瑪!
趙瀚徹底服了,一個校園霸凌事件,竟玩出政鬥和兵法,用得著這麼驚心動魄嗎?
趙瀚問出最後一個問題:「先生,此事與我無關,我為何要冒著巨大風險幫你做這種事情?」
龐春來反問:「你為何天資聰慧,又有費映環資助,卻漠視那科舉功名,不願跟著我好好學經?你為何每日練習武藝?你為何關注塘報上的政事?一個小小孩童,如此心機深沉,你究竟想幹什麼?」
「學生就是貪玩而已。」趙瀚笑道。
「費如鶴貪玩我信,你貪玩我絕對不信,」龐春來追問,「說吧,你到底想做什麼?便是今後打算造反,為師也全力相助。」
趙瀚連忙否認:「先生想多了,我沒事造反幹嘛?」
龐春來冷笑道:「可以造反。我若年輕二十歲,也會圖謀造反。真的,造反比科舉有前途,就算你沒這個想法,我也勸你今後試試。」
「先生為何這般說?」趙瀚問道。
龐春來這貨明顯在引誘小孩子,給趙瀚灌輸造反的想法:「關內之人不知,我在遼東卻明白,這大明恐怕時日無多。賦稅日蹇,軍資陡增,只能加稅加餉,不啻於飲鴆止渴。若皇英明,或許還有轉機,但我看了近一年的塘報,當今聖上只是個沒擔當的小聰明。」
趙瀚說道:「當今聖上,智除閹黨,萬民皆贊其英明神武。」
「他英明神武個屁,」龐春來譏諷道,「整死個太監,一句話的事情,被他辦得猶猶豫豫、扭扭捏捏、遮遮掩掩,橫生出如此多的枝節!最後還不是一句話辦成?登位一年,已換三任輔,亂國之舉也。論權謀擔當,他連萬曆都不如!」
馬上就要換第四個輔了……
龐春來說:「便是江南百姓,都被遼餉搞得不堪重負,西北苦寒之地能受得了?十年之內,天下必有大亂,或生張角、黃巢之事!」
順便說一句,明末加派三餉,並非只向北方開刀,而是按照土地面積全國平攤。
但江南土地肥沃,而且人口眾多,平攤下來還能過日子。
西北就不行了,簡直逼著百姓造反。
龐春來笑道:「乖兒,我教你造反的本事怎樣?」
趙瀚心想,這還用你教?高中政治教材就是屠龍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