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番话没有任何挖苦讽刺的意思,纯粹出于好奇。谁知丰蝉听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提了剑就要砍她。好在此时戒律堂及时赶到,制止了这场闹剧。
闻丹歌十分配合。她自知无罪,当然不会挑战方寸宗的权威,只犹豫着和戒律堂弟子提了一嘴:“麻烦你代传应礼,我有话对他说。”
宗中弟子入魔这种大事还是有必要让掌权者知道。
戒律堂弟子正往她手上缠缚仙索,闻言敷衍地点了点头,心中想的却是:进了戒律堂的,十个有九个说要找少宗主喊冤,你算什么人,也配?
方寸宗不愧是仙盟盟主之位的有力竞争者,连禁闭室都造得十分气派。磐石做底,坚木做柱,处处透露着威严。
闻丹歌却一眼看出,这都是些表面功夫。有心者想逃,哪里都是破绽。
她若是想走,别说禁闭室,绝地谷都不一定拦得住。可她既然来了,就要拿了真相清清白白地走。
禁闭室没有门,进出都有传送阵,只有头顶高高开着一小扇窗。如此环境下,气味当然不会好闻,她本就因为刃毒发作头昏脑涨,在这一方逼仄中待久了,神智也有些昏昏沉沉。
然后果不其然,触发了“隔墙有耳”。
恍惚中听到几个守夜的弟子在抱怨,诸如“这么晚了还有人生事真是不知好歹”,又有“明天吃什么后天吃什么”,谁料话题兜兜转转,竟落在她身上。
一个略低的男声率先道:“哎,你们知道里面那个是谁吗?”
闻丹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催眠自己不要去听这些人闲话。然而刃毒时而屏蔽五感,时而又放大感官,总之就是要和她反着来。
“是谁啊?瞧着不像内门的,莫不是外门弟子犯了事?”“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略低的男声见有的卖弄,抬高声调,“是‘那位’。”
“那位是哪位?不想说就别说,小心我削你!”
男声卖足了关子,才不紧不慢道:“——少宗主的未婚妻。”
接下来的话,闻丹歌不用听都知道。无非是把那天门外杂役弟子的话又重复一遍,说她痴心妄想,高攀不上
从前她是不会在乎这些流言蜚语的。在乎这些作甚?还不如多杀两只妖兽,多攒点相公本。可偏偏今日,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丰蝉的那一句“配不上”。
她是剑锻火淬出来的人,哪里会拈酸吃醋?“镇”生来拥有旁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匹敌的力量,与之相应的,他们天生没有常人的情感。
爱恨痴嗔,喜怒哀乐。寻常人的悲欢,他们从来一剑劈过。
所以“星人”对他们而言,才会这样特殊。因为“星人”不仅是刃毒的解药,还是让他们重新拥有七情六欲、迈入软帐红尘的解药。
夜深了,禁闭室悄无声息,连看守们都酣然入睡。她清楚地知道,这里只有自己还醒着。
应礼不会来了。
其实她没抱什么希望。毕竟他母亲病了,还是因为她病的。而乾坤长老失窃的事情没有结果,他应该忙着这些事,分身乏术。
可她透过窄窗,看见夜空中一颗星子也无,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即使没有那些事,应礼也不会来看她。
她不知道那些刁难吗?丰蝉脱口而出的话、家宴上陌生人的突然发难、还有那一次次的闭门羹。她只是少了些许正常人的情绪,可不代表她是个傻子啊。
星人、星人她一遍遍默念着这个称呼,心底没由来的烦躁。
忽地,一阵风吹开浓云,露出犹抱琵琶的弦月一角。
月光惨淡,但总归照着同一片大地。她想起不告而别的少年,双手抱膝陷入沉思。
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去哪了现在过得怎么样?
千里之外,方寸宗边境的某处破庙里。
外面雨势渐大,少年躲进庙里,收了身上油衣翻找水囊,手指碰到藏在衣襟深处的符纸,一愣。
他知道这是联络符,而且是能翻山越海、不远万里的珍贵符纸。
抬头,乌云遮月,只隐约看见一片朦胧的轮廓。
他不禁想,她在方寸宗中处境如何?应礼当是不会对婚约妥协的,又有贺兰时虎视眈眈才想了片刻,又自嘲起来。
自身都难保,何必多管闲事?
第二天白天,应礼还是没有来。闻丹歌却也不急。毕竟楼泯的事那么蹊跷,除了她,他还能找谁?
果然,在最后一道日光遁入山川之前,应礼姗姗来迟。
他并非孤身前来,一左一右带着白衍和丰蝉。区别在于,白衍惊慌失措,如履薄冰,丰蝉则满脸的势在必得。
人一多,禁闭室的空间就不够了。看守领她出了传送阵,她甫一出来,丰蝉便皱起眉头,夸张地捂住口鼻:“什么味?”
闻丹歌看了看应礼的脸色,看不出来便作罢。丰蝉被她无视,碍于应礼在场没有发作,只能冷哼一声表示鄙夷。
应礼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闻姑娘,坐。”
闻丹歌也没和他客气,开门见山:“东西找到了吗?”
应礼一怔,摆手:“先不提这个。闻姑娘,你还记得谷底那次狩猎妖兽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白衍他们应该都如今白衍被你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其他人呢?”
那次狩猎他凭一人之力斩杀甲级妖兽,名声大噪。即使后来他知道妖兽是闻丹歌所杀,可其他人死无对证,闻丹歌也不会说出去,那么妖兽就是他杀的。
但现在白衍活着回来了
他不露痕迹地看了眼瑟缩的白衍,强迫自己稳住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