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眀浔尴尬地摸了下鼻尖,侧身让开,“有需要叫我。”
江遇疑惑抬眼:?
他去个厕所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等江遇从厕所出来,才发现晏眀浔居然就守在门口。他看到晏明浔装模做样地要出去,结果往前走了两步,连病房门都没开,又直挺挺地跟在他身后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江遇略微蹙眉,看了晏眀浔一眼,又调转方向去倒水,果然不出两秒就又听到了晏眀浔在他身后站起来走路的声音,尽管对方脚步放得很轻。
江遇淡定地端着水杯转回身,把人抓了个正着,抬眼问:干什么?
从刚才到现在,像个跟屁虫一样。
“渴了。”晏眀浔神情有点僵硬地咳了一声,靠近过去自己给自己倒水。
江遇点头,喝了口水坐回去,眼睛的余光始终放在晏眀浔身上。
以他对晏眀浔四年前的了解,他敢保证晏眀浔肯定是有事。但同时也能看出来,晏眀浔现在不想说。
说到底时间还是能改变一个人的。晏眀浔曾经在他面前是完全憋不住话的性格,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江遇都不需要问,晏眀浔就能把今天路上踩死几只蚂蚁都给他数出来
那时候江遇经常嫌他吵,可是现在……
江遇垂眼想了想,现在能让晏眀浔不愿意开口告诉他的,大概也只有关于他的事了。
“晏眀浔。”他开口唤了一声,嗓音有些哑
“怎么?要睡了?”晏眀浔应了一声,带着疑问看向江遇,眉眼始终低垂,看起来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温柔顺从,没有半点嚣张傲气。
江遇恍惚间又看到了几年前,眨了下眼,问:你在想什么?
晏眀浔沉默两秒,薄唇扇动两下,答案仿佛呼之欲出,但最终只是看着江遇说了句“没有”,然后脑袋低下,肩膀也小幅度地塌下去。
江遇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抿唇抬起手:是因为几年前的事?
钟雅君曾经找过江遇的这件事是他们之间所有矛盾的根本原因,晏明浔今天才知道,应该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这个周末发生的事情太多,无论是韩文青还是晏家那边,都打得两个人有些措手不及。
晏眀浔还是没有说话,缓缓抬起头,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江遇的脸、看着江遇的眼睛,好像在透过现在看到过去一样,眼里无声流露出痛苦和自责。
直到在沉默许久许久之后的某个瞬间,他的眼底开始一点一点漫上来红色。
“对不起。”晏明浔哑声开口,声音很低也很无力,甚至低下头不敢看江遇的眼睛,“她病得很重,可能没办法给你道歉了。”
钟雅君现在已经认不清楚人了,甚至多数情况下看到人就会发疯,晏明浔亲眼看到曾经鲜亮明艳的母亲变成这样,他也会难受。
而在这种难受里,他一但想到钟雅君曾经对江遇说过的话,又会控制不住地怨恨,会后悔,心疼,会恨钟雅君更恨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钟雅君,江遇或许不会离开,韩文青也就没有机会瞒下江遇的那封信,晏明浔和江遇就不会分开。
江遇会在奶奶家等自己回来,他们会穿定制好的情侣装一起去芜城唯一的那片湖边拍照,再洗出来一张张挂在家里的墙上。
他会指着一张张照片里没表情的江遇逗逗江遇,没什么底线地跟江遇开玩笑,把人惹到生气开口骂他了再腆着脸凑过去哄。
晏明浔也不会去演戏,而是和江遇养一条狗和一只猫,在芜城或者换个环境好的城市买个小房子,开间刺青工作室,享受邻里友好,和江遇两个人一起过日子。
他们会一起去逛超市,去菜市场和那些叔叔阿姨抢菜,再去电玩城大杀四方,不定期出去旅游,带江遇去芬兰看极光,去海边看日落,去山上看日出,看山雾,感受两人之间吹过的山风。
也或许在两年前国家通过同性婚姻法的那一天,晏明浔会在清晨牵过身侧正在熟睡的江遇的手,偷偷给他带上戒指,等吃过早餐后再拉上江遇散着步去拍结婚照,一次次反反复复地告诉江遇自己有多么爱他。
这样有江遇的未来晏明浔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他曾经那般饱含期待与向往,却都在四年前的那一天被一双无形的利爪生生摧毁。
晏明浔从此不人不鬼地像个傀儡一样过了一年,对江遇念念不忘,又爱又恨了四年。
却在今天有人告诉他,他不该恨。
江遇一个人明明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甚至患上了抑郁,要靠吃药才能控制情绪。
他晏明浔却在第一次和江遇重逢的时候,把或许当时就在病发的江遇、一个他最舍不得让其难过的人堵在那里质问。
韩文青说得对,他才是罪魁祸首。
他甚至根本不敢仔细思考江遇这四年在国外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那样只会让他更加痛彻心扉。
是他当年没有护好江遇,甚至还不分青红皂白地埋怨了这么多年,让江遇受了那么多委屈,他却始终不在江遇身边。
江遇听到晏明浔说话时语气,沉默几秒后轻轻地叹了声气,下方眼睑处隐约有一点泛红。
他不是晏明浔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晏明浔具体在想什么,但能感受到晏明浔此刻很难过很脆弱。
不是那种垂死挣扎的激烈情绪,而是在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的凌迟,这甚至都不像晏明浔。
江遇现在终于知道晏明浔从晏家回来后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骨子里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几次三番地沉默和道歉,一整晚沉默不语,完全放空,只知道一味地守在江遇身边,像跟屁虫一样地黏人……这些都来源于晏明浔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