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他道:“我会来听你的演奏,我不会错过每一场莫扎特。”
回房后她还久久不能平静,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难怪每年有成千上万的琴童往金字塔顶上冲,她现在还没有成名,便已有了众星捧月之感。如果将来侥幸得胜,又会是怎样的境遇呢?她不禁也有片刻心驰神往,完全沉浸在幻想里。
据说签了经纪人的钢琴家一年也能有百万收入,等她有了钱能做什么呢?
首先是买套房子吧,搬出去住,就能把所有朋友都叫来家里玩。然后她要每天吃麦片拌酸奶,像在酒店里一样,玻璃碗里还要搁着新鲜蓝莓。她实在是恨透了日复一日的白煮蛋。蛋黄木肤肤的,噎在喉咙里胸闷气短。
最后,她也能像安思雨一样洒脱,改头换面,做个讨人喜欢的好人。其实真发了财,她也不会用钱,但她已经太明白如何拿钱来装点尊严。
隔天,安思雨难得起了个大早,自称把周边的路都摸透了,软磨硬泡拉着余颂陪他玩一上午。横滨最出名的摩天轮和大厦,前两天已经看过了,还有个景点是中华街,可让中国人去看这异国移植的刻板印象总是太荒腔走板。安思雨便带着她去搭东急,要去涩谷玩。光是单程就要半小时,余颂有些犹豫,生怕人生地不熟出意外,可安思雨身上那股有恃无恐的自信又说服了她。她带了些钱,便跟着他去了。
起先一切都顺利,先是搭东急,再换地铁,一从地铁站出来,她就被眼前的热闹砸得晕头转向。涩谷不单是人多,颜色也多,上到楼上的广告牌,下到游人的头发,皆是五彩斑斓。都说人含蓄,这里却是用大字号粗体字直写的张扬。
安思雨也兴奋,先领着她去吃饭,之前他说会日语,果然是鬼话连篇,指着菜单上的图片点了蛋包饭,余颂不敢和外国人说话,随便要了一样推荐,端上来的是炸鸡。他们看对方的菜都眼馋,就交换着吃。
可吃过饭再出来,他们就迷路了。先前交织的颜色就混杂成了迷宫,跌跌撞撞找到了地铁站,但涩谷站太大,他们竟坐不回去了,在地铁站里迷路更压抑,只能随便找个出口上楼。还是在涩谷,却更不辨方向。
安思雨急了,只能让余颂给周修达打电话,怕她挨骂。就由着他来开口,低声下气道:“对不起,周老师,我们迷路了。”
周修达道:“你们在哪里啊?”
安思雨道:“在涩谷。”
“你怎么不说你们还在地球啊?在涩谷什么位置,周围有没有什么标准性建筑?”
“有楼。”
“你不是会日语吗?快点去问路,让他们给你指路,不一定要原路返回,先回到横滨再想办法。我还能来接你们。”
安思雨敷衍了两声,匆忙挂断了电话。他没好意思承认自己的日语不过是你好再见水准,先前拍着胸脯保证,也就是给余颂壮胆。事情闹成这样,自然都是他的责任。他在愧疚中生出极大的决心,一定要在天黑前安全把余颂送回酒店。钱的事是次要。实在不行就叫出租车回去。
“出租车的价钱不便宜吧,我看这里的人穿得都很漂亮,可是几乎没有叫出租车的。”
安思雨道:“可能要好几万。”
“这么贵,你疯了?比机票都贵。”余颂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求你千万别花这钱,不然我这辈子都不和你说话。”
“不行,天黑了不安全,这件事都是我不好。我会出钱的,你别担心。我犯的错,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余颂却莫名一笑,道:“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啊?放松点,比赛都没正式开始,浪费点时间也不要紧。也不会真的丢了,你耐心等一等,现在好像是个高峰,街上全是人。再过一会儿等人少一些,我们也冷静点,总能找到路的。”
“你真的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我都和你出来,当然是很高兴和你在一起的。”余颂想转移些他的注意,便指着一边的甜品店,道:“那里是卖什么的?牛奶吗?我有点渴了,你要喝点东西吗?”
她也是只是随手一选,不料选中的似乎是家颇有名望的店,专门做乳制品,店里还挂着金奖的牌子。她选了最便宜的牛奶,装在玻璃瓶子里,系上一根蓝丝带。喝起来很甜,价钱又贵,她有些舍不得喝完,就把盖子拧上,揣进兜里带回去。
怕走散了,余颂主动牵着安思雨的手过马路。他一愣,也回握住,试探道:“人太多了,对吗?”
“有这方面的原因。”余颂笑道:“但没事我就不能牵你的手吗?”
“你是真的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你约我出来,也是想让我散心。迷路了也有我的责任。不能全怪你。”这是面上的理由。她还藏着些狡猾的心思,在这异国他乡,他们终于是平起平坐了。安思雨出身再好,也是个迷了路就慌乱的孩子。倒不比她,遇上了的事情多了,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在这一刻的兵荒马乱里,她才觉得他们正式在约会。
过了马路,有一架露天钢琴,可供路人演奏。余颂怕越走越乱,就让安思雨等在琴旁,听她演奏一曲。
先弹了一首李斯特,她兴致颇高,又见周围有路人围观,索性卖弄般弹起了拉二。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她一把,让她从琴凳上让开个位置,正是虞诗音。她做到余颂身边与她合奏,饶有兴致道:“你怎么过来当街头艺人了,好浪漫。就是弹错了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