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别的小孩要东西哭闹,她还嫌吵,自己捂住小耳朵,一脸嫌弃。
这……
这孩子真的显得过分理智了,秦艽小声给老贺说。
“有吗?”
“还没有?你看看别人家小孩什么样,你闺女啥样。”
老贺把闺女露出来的小胖jio放进小毯子里,轻轻拍着,“这挺好的,以后不会被欺负。”
秦艽实在想不通,过分理智和被欺负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她现在有个疑问,“能跟我说说,当初为什么不想要小孩吗?”
她记得,老贺确实不怎么喜欢小孩,尤其是家属区的熊孩子们,他对他们的“贺叔叔好”从来都是视而不见,那晚聊起赵海洋,他也是满眼厌恶……在他心目中,孩子就只分两种,豆豆和其他孩子。
她的声音很温柔,却没能换来他的答案,“睡吧。”
又似乎是过了很久很久,迷迷糊糊的,秦艽听见一句,“因为有的小孩天生是魔鬼。”
“嗯,你说啥?我没听清。”秦艽话刚问完,就忍不住又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到了京市隔壁的隔壁省份,只需要再坐几个小时就能到了。
亲兄弟和妯娌
到达京市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因为有孩子,行李不少,装了满满两个大包,贺连生背上背一个,左手拎一个,右手搂在秦艽肩上,护着她们母女俩挤出人流。
豆豆早就醒了,被妈妈兜在胸前,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群,要是跟别人的眼光对上,她也不害羞,人家笑,她也就笑,人家打招呼,她也张着小嘴叭叭几句,甭管能不能听懂,反正她很喜欢跟人聊天。
秦艽小两口其实已经发现了,自从她那晚蹦出一句太奶奶的口头禅后,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小嘴说话叭叭的,不仅能完整的说许多小长句,时不时还能冒出几句大人话,不经意间就把家里人逗得捧腹大笑。
一直到走出火车站,才没人跟她说话,她小嘴闲下来,眼睛又开始东张西望,指着大汽车问“这是什么”。
“公共汽车,就跟太奶奶上冷河镇坐的一样。”其实样子还是很不一样的,不然小丫头早就认出来了,她记性好着呢。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这是……”
自从上了公交车,父女俩的对话就跟复读机似的提问和回答中度过,秦艽倒是没怎么关注,她在饶有兴致的欣赏首都。
上辈子她也在京市生活过多年,但因为一直做家庭主妇,很少去离家太远的区域,所以熟悉的也只是家周围那一带,从火车站到春华胡同,她还是第一次走这条路。
这时候的京市还没太多高楼大厦,路上车辆也不多,倒是自行车大军十分壮观,就跟后世看过的某些外国人拍摄的京市老照片一样。
“别紧张,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们见一面就走。”男人歪过来,小声跟她说。
秦艽回头,这才发现自己自从上车一直没怎么说话,他以为自己是要见公婆紧张了呢。
“好。”其实她一点也不紧张,相反还有点期待。
不论关系亲疏远近,她都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父母养育出老贺这样一个正直、无私又聪明的家伙。
贺家说来也勉强算名门之后,贺连生的曾祖父曾祖母都是有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可惜到了贺父这一代,不爱老祖宗传下来的本事,反倒迷上了“洋人玩意儿”大提琴,愣是不顾父母反对,出国读了音乐学院,归国后凭自己本事进了国家交响乐团,贺家祖父母虽然失望没能把衣钵传下去,但终究也是个正经工作,没有再说什么。
再加上年轻时候的贺父一表人才,极有艺术天分,很受女孩欢迎,娶的妻子也是协和医院的脑外科医生,老两口更加满意得不得了。
然而,事实是,贺父当年留洋时曾有个青梅竹马的初恋,女孩觉得出去了就是要奔着好日子去的,坚决不愿跟他一起回到这个落后闭塞的国家,这才不得不被迫分手。
婚虽然是勉强跟贺母结了,但内心深处的白月光也一直在,甚至还尝试着给她写过不少信件。
白月光有没有收到大家都不知道,但这些信件在多年后却成为他投诚资本主义的证据,在单位步履维艰,家里老人病的病,死的死,日子很是艰难,好不容易熬到大儿子工作,小儿子当兵了,能减轻点负担吧,两口子又被人一封举报信,双双送去了北大荒,只留下在部队的贺连生和在京市化肥厂工作的大儿子贺宝生。
贺家祖上风光过,原本在史家胡同有套三进的大四合院,后来经过两三代人,宅子早就改换姓名,贺连生兄弟俩都是在贺母医院分配的宿舍里出生的。可惜随着贺母去了北大荒,楼房已经被收回去了,贺宝生一家不得不出来外头租房子住,也就是以脏乱差出名的春华胡同。
这不,一进胡同口,就明显感觉卫生条件远不如外头,大冬天的居然还能看见苍蝇在飞,远远的还能闻到公共厕所的臭味,贺连生有点局促,“先去看我哥他们,晚上不住这边,咱们去住招待所。”
不仅是怕妻子和闺女住不习惯,更因为住不下。
胡同里很多大杂院,一道大门进去,前中后三个院子被分割成二十几间小房子,住着一二十户人家,要说居住质量那是真不咋地,贺宝生和洪霞住的就是前院倒座房最右边的两个小隔间,这在古代都是下人房。
秦艽上辈子在京市住过多年,知道这边四合院的规矩,但依然面不改色的跟着来到那俩小屋子跟前,刚要敲门,里头出来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女人,齐耳短发,灰布袄子外套了件印着化肥厂字样的天蓝色工作服。
“哎呀,老二你回来了?!”洪霞惊呼一声,忙看向他身边的秦艽,“这位就是弟媳妇吧,哎呀这是你们小闺女,快进屋。”
转头又冲屋里喊,“宝生,咱弟和弟媳妇带着孩子回来啦。”
很快,一个跟贺连生七八分相像的男人走出来,“回,回来了。”
饶是素来冷静的贺连生,情绪也难免有些激动,他已经两年没见过哥哥了。
秦艽连忙笑着打招呼,叫了声“大哥大嫂”,推推贺连生将东西递过去,“进屋说吧。”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跟在贺宝生身后,好奇地打量他们。
“瞧我,进屋进屋,你们回来就是,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又不是外人。”洪霞笑得合不拢嘴,即使是亲兄弟,现在各自成家了,带礼来往谁会不高兴呢?
“没啥,不知道你们喜欢吃啥,也就是一点土特产。”东西是秦艽去买的,知道他们在京市日子不好过,也没搞那些华而不实虚头巴脑的,都是货真价实的风干牛羊肉,以及孩子稀罕的罐头麦乳精之类,奶奶甚至还给烙了几斤花生核桃仁馅儿的白面饼子。
看见这么多实实在在的好东西,洪霞的笑容更是止都止不住,忙着去生炉子,“虎子别傻站着,快喊人,这是你二叔二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