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福生已经不意外她会知道这么多了,只是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前几年苏国专家和设备撤走,咱们自己的生产技术就有点跟不上,宝塔糖的产量大幅度降低,在农村地区非常抢手,这是咱们控制不了的,但主任您可以拭目以待,没有西药,中药同样能独当一面。”秦艽很自信地说。
钱主任依然半信半疑,一面是抢手的“合资药”,一面是土生土长的苦楝树,他真的很好奇,真的会有效吗?
“主任您看,张振华这孩子的情况,用苦楝皮只是下策,这东西有点微微的毒性,但好在短期内少量服用倒是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与其让大家以后发现的时候大喊“中药有毒”“中医是骗子”,不如现在就明明白白告诉大家,药物确实有毒。
钱主任也知道这是权宜之计,“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
“对了,你说用苦楝皮是下策,那什么才是上策?”
“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能驱虫的药很多,除了苦楝皮还有使君子、槟榔、番瓜子、雷丸、鹤虱、贯众,且前三种都是无毒的,关键使君子的口感还非常甘美,炒香之后味道好极了,可惜……”
“可惜咱们这儿没有。”钱主任叹口气,要是这些中药真能有效,那还稀罕外国人的技术吗?
连个小小的驱虫药都被人卡脖子,他也挺沮丧的,每次去药厂,请客吃饭当孙子,结果药厂也只给点苍蝇腿,拿回来没几天就用完了。就说这宝塔糖吧,其实并不是他不知道没药了,是去了也拿不到,因为药厂那边看这药紧缺,就优先给了关系户,甚至医药公司内部领导还有高价倒卖的,他能怎么办?总不能去黑市买高价药吧!
秦艽也知道,现在西药紧缺,就是卖方市场,药厂想给谁想给多少就一句话的事,不像后世,所有公立医院哪怕小到社区医院都是走政府采购的途径,有保供。
“主任,要不,咱们自给自足吧?”她忽然冒出一句。
钱主任一愣,“怎么自给自足?咱们也没那生产技术和设备啊。”
“西药咱们造不了,可以考虑中药啊。”
钱主任摸了摸鼻子,有点不自在,他至今还没看见中药的疗效。
“那要不咱们打个赌吧,要是苦楝皮能治好那孩子的蛔虫病,咱们就自己种中药,尽量自给自足,要是治不好,那我以后都不提了,怎么样?您是不知道,刘政委家那孩子,专程跑省城去抓药,咱们412厂里那么多没车的家属和孩子,冷河镇这么多普通老百姓,总不能生着病还要跑省城一趟吧?”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钱福生,她知道,钱福生是个好领导,虽然他不信中医,但他有一颗责任心,只要是对老百姓有利的事,他就一定会做。
果然,钱福生爽快答应,“行,到时候我找军垦兵团那边帮你争取点土地。”旁边的兵团有的是肥沃土地,只要能调拨一点现成的给他们,相信自给自足应该不难。
秦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那可太好啦!”
这一带在十年前是荒漠一片,倒不是因为它是盐碱地种不出庄稼,而是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几乎是无人区,全靠解放后,人民子弟兵一手扛枪一手扛着锄头铁锹过来,从挖地窝子开始,一寸寸垦荒垦出来的,这几年才逐渐能种出小麦和青草。
小麦是主粮,不仅能供应这一带,还能调度到别的闹灾荒的地区。
青草是牛羊的主食,能养出肥硕的牛羊,能挤出香喷喷的牛奶羊奶,每到夏天,站在高处放眼望去,就是绿油油的一望无际的牧场。
要不怎么说子弟兵到哪儿都受欢迎呢,这种苦也只有他们能吃,秦艽发自内心的佩服。
又说了几句,秦艽就赶紧回家属区告诉那母子俩,苦楝皮水要每天晚上睡前和早上空腹的时候喝,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麻痹虫体。
结果刚走到家门口,听见里头传来奶奶爽朗的笑声,一看,嘿,小贺回来了!
小二十天没见,小贺也没啥变化,毕竟海城是大城市,去出差又不是乡下,没晒黑也没变瘦,走前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
小两口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淡淡的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秦盼抱着完全被养成宠物的兔子,一双大眼睛在三姐和三姐夫身上转来转去,怎么觉得三姐和三姐夫越来越默契了呢?可他们也才刚生活在一起啊,这种默契从何而来?
不得不说,小秦盼还是足够敏感的,对这种细微的变化,连秦桂花都没注意到。
晚饭因为贺连生回来,老太太难得的包顿饺子,没啥绿叶菜,就用大白菜剁着半肥半瘦的羊肉,做出来的饺子胀鼓鼓的,皮薄馅儿大,一咬一嘴满是油水的汤汁儿,别提多美味了!
陈老被厂领导专门在小食堂设宴招待,爱兰就自己回来蹭饭,一大家子围坐一起,边吃边说好吃。
秦桂花一脸得意,她们老秦家祖上是胶东的大厨,后来兵荒马乱才丢了手艺,但她血液里绝对流淌着大厨的基因,“以前是没这条件,以后咱日子好过了,我顿顿给你们包饺子吃。”
众人大乐,顿顿能吃羊肉饺子,这得是啥样的好日子哟!
饭后,秦盼主动帮忙洗刷,秦艽上了一天班也累,关键还跟人干过一架,需要养精蓄锐,就把这机会让给小老四了。
秦桂花则拉着爱兰在里屋炕上说悄悄话,家属区的老太太们知道她有这么个漂亮能干的孙女是单身,心思都活泛得很,她正好问问爱兰的意思。
小两口正想说点什么,忽然隔壁传来赵海燕杀猪般的哭声,嘴里含糊不清的闹着“要吃冰棍”,“哥哥偷吃了我的奶油冰棍”
………下意识的,秦艽看向贺连生,见他十分不赞成的样子,心里也是乐。
“生孩子真麻烦。”
哟,这么嫌弃小孩?秦艽心说你上辈子可不这样。
“这次出去还顺利吧?”
“嗯。”
秦艽见他不愿多说,估摸着是保密工作,也就不多问,转而聊起家里的事情。“要不咱这边就不盖厨房了,反正都要上奶奶那边吃,咱们盖厨房的位置拿来盖一间洗澡房咋样?”
“嗯。”
“柜子什么时候能打好?”
“今天回来匆忙,明天中午我抽空去问问。”
“跑来跑去的,腿肯定也没好好按摩吧?”
男人顿了顿,因为他会开车,懂外语,还有无线电理论基础,很多专业名词翻译起来信手拈来,查阅文献资料也方便,名义上是分在设备科,其实却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正想着,一双柔软的手就搭到他曾经受伤的地方,用不紧不慢的速度按摩起来。
本来他自己也按过的,稀松平常,但在她手下,却感觉舒服得不得了。
仿佛有一股暖流,从伤处注入经脉,又随着经脉走向,灌注全身,周而复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