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天,环春几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主子心情好起来。问她是不是有高兴的事,岚琪说不清楚,唯一能想到的是害喜的症状减轻了,身子轻松,心情自然会跟着好起来。
皇帝这阵子不入后宫,乾清宫却时时刻刻关注着永和宫的一切。知道德妃娘娘这几天脸上有笑容,上赶着来告诉皇帝这个好消息。玄烨每每不过冷着脸应付几声,弄得李公公他们猜不透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这天科尔沁送来东西,皇帝挑了几样祖母喜欢的亲自送来慈宁宫。彼时太皇太后正与德妃在大佛堂诵经,玄烨到门前看了眼,一老一少盘坐在佛像前。他才想进去说话,一脚还没跨进门槛,但听皇祖母道:“我让玄烨给你赔个不是,好不好?”
玄烨倏然停下脚步,满脸的不服气。
岚琪柔和地笑道:“您这是挖苦臣妾呢?您这样子,人家才委屈。”
太皇太后叹气:“可你们这样冷着,我心里着急,多大点事,至于吗?眼下不是都解释清楚了,玄烨不知道那是你的宫女,那孩子也被人下了药不清不楚地就上了龙榻。听说你对那什么答应很关照,为什么对玄烨,还在生气?”
岚琪却道:“臣妾哪儿敢生皇上的气,皇上不来后宫,臣妾也不能去乾清宫找。这些日子皇上为了河工天天忙碌,臣妾还去添堵不成?”
“瞎话。”太皇太后合十的手松下了,转身看坐在身后的岚琪,却瞧见了门前的孙儿。玄烨乍与祖母目光相接,不免有些局促,竟笨拙地在门前转了个圈,不知该进去还是离开。
太皇太后心里笑,却问岚琪:“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硌硬极了,就是对那个什么答应,也并不是真心关照,只不过想让看笑话的人闭嘴对不对?”
“为了这件事,太后娘娘和荣妃姐姐万般周全,臣妾若还不领情,这会儿一定是挨您的骂,您才不会这么哄着呢。”岚琪全然不知玄烨在身后,笑悠悠地看着太皇太后,“臣妾更不敢对皇上生气,只不过没机会相见。至于那天在您这儿甩脸走人,那会儿可什么都没解释清楚。人家当时就是气坏了,什么都顾不得了。”
太皇太后这才笑起来,一抬手道:“快进来给岚琪赔个不是,这件事终归是你太不讲究。”
岚琪一惊,扭头看到皇帝在门前,又听太皇太后嗔怪:“愣着做什么?”
玄烨慢吞吞走进来,苏麻喇嬷嬷也跟进门。太皇太后慢悠悠起身,虎着脸说玄烨:“佛祖面前不许说瞎话,你们好好把话说清楚,要不想我多活几年,就闹吧。什么皇帝什么德妃,在我眼里就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几时少为你们操心过?”
玄烨和岚琪都不敢顶嘴,静静等着太皇太后离开后,玄烨才坐在了皇祖母的位置,一言不,只让岚琪看他的背影。
岚琪还真是仔仔细细地看了,见玄烨没胖也没瘦,心里踏实几分。可她才不要一直看人家的背影,慢慢挪动身子站起来。玄烨听见动静以为她要走,赶紧问:“去哪儿?”
岚琪却是把蒲团往前挪,又慢慢坐下来和玄烨并肩,扬着脸看他。
皇帝心里一暖,想伸手拉她,又恐在佛祖前不敬,只轻声道:“不要再生气,朕哄哄你可好?”
“佛祖面前,皇上怎么说起哄人的话?”岚琪恬然一笑,她知道,只有这样笑着,才能和玄烨好好的。再多的委屈再多的无奈,只要她还想和玄烨过下去,还想守护这份感情,就要把这些都放下。如果在这段感情里,玄烨对自己付出的是真情实意,那她在其中付出的,就是宽容,更宽容。
玄烨神情温和,眼中有愧疚,只是不再那么浓烈。想那一日他赶来慈宁宫找岚琪解释,那一股子愧疚才叫强烈,以至于岚琪甩脸走人他都没动气。反是这几天缓过精神,才略觉得几分不服。可再怎样都没底气,他在乎岚琪,虽然难免其他女人从身边走过,可若知道章佳氏是永和宫的人,绝不会碰她。
“朕往后,再不做这样叫你伤心的事,可你也不能将来提起来怄人。为了你,皇祖母可是狠狠地骂了朕,朕亲政以后再一次被皇祖母这样严厉地责备,竟是为了这种事,想想都可笑。”玄烨笑着,不由自主地还是来拉了岚琪的手,“不要生气了。”
“太皇太后责备您,那也是心疼了才着急。您想想臣妾啊,这些日子被外头的人怎么说?”岚琪要抽回手,人家紧紧抓着不放,若非在佛祖面前,怕就要把她拉入怀里搂着了。岚琪挣扎了两回没抽回来,索性放弃了,微微噘着嘴说,“可是臣妾不能生气,也不敢生气,放下心来大度宽容地对待这一切,心里才觉得安宁平和。不然总担心您会反过来怪臣妾小气,担心言行不当反让您失去了耐性。其实那天才走出慈宁宫,臣妾就后悔了,怎么能甩皇帝的脸面。”
“你该生气的。”
“该不该的,也过脾气了。皇上既然哄臣妾,一切都过去了。”孕中的女人很是柔美,媚眼如丝,秋波阵阵,只是一笑便足以颠倒众生。但这里是佛家清净之处,怎容得他们儿女情长。玄烨起身,将她小心翼翼搀扶起来,一起再向佛祖拜了拜,便携手出来了。
太皇太后已在寝殿歇下。原本出了佛堂岚琪就不敢再和皇帝牵手,玄烨哄她说做给皇祖母看看,是以老人家此刻瞧见他们手牵手进来,不禁笑骂道:“这会儿好了又这样没规矩,哪见过皇帝和妃子手牵手在外头晃悠的?你们啊,踏踏实实的我就高兴了,别动不动拌嘴吵架,吵架吵多了终究伤感情。”
岚琪笑着:“臣妾哪儿有胆子和皇上吵架?”说着替换下宫女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给她捶背。
太皇太后嗔怪:“还不是我把你宠坏的,近来越厉害不懂规矩。岚琪你可要记住了,不管什么事都不能让皇帝当众难堪,你就是委屈死了,也要护着玄烨的体面,知道吗?”
岚琪在太皇太后身后,朝玄烨做鬼脸。但旋即太皇太后就严肃地说孙儿:“当着岚琪的面我也要说你,你也三十多岁的人了,再往后十年,要知道保养。逢场作戏的不长久,可别为了一夜贪欢,就伤了要陪自己一辈子的人的心。自古皇帝称孤道寡,说到底也是个个儿自己作的。非要处处留情,势必处处伤人,还巴望着别人一心一意对待自己?”
岚琪在后头幸灾乐祸,玄烨瞪了她一眼,在祖母身边坐下道:“您这话当着岚琪的面说,她一定还有下回。”
太皇太后笑道:“只要你别再算计永和宫的人,怎么有下回?”说着,却把两人的手抓来交叠在一起,语重心长地说,“我已经耳聋眼花,走路都不利索了。别气我,你们真心真意地好,皇祖母才安心。这么些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难不成日子越安稳,倒要生了嫌隙?”
这话说得岚琪心头一酸,伏在太皇太后肩头。老人家伸手搂过她道:“早几年我就把玄烨交给你了,何况往后呢?岚琪你要答应我,不论生什么事,不论多委屈,都要一心一意对玄烨。紫禁城里上千号的人,可你只有一个。若是强扭的瓜,我也不敢这样说,就知道玄烨心里有你,而你心里更满满都是玄烨,我才敢这样托付你。”
岚琪眼眶微微湿润,可不敢哭。太皇太后总说自己依赖岚琪的照顾,实则岚琪也早早依赖上这个老祖母。她十几岁进宫,和家人相处的时间都不见得比在慈宁宫的日子长。十年前太皇太后感慨垂暮,她还能望着老人家的黑心里笑一笑。但如今看她白苍苍,看她行动越来越缓慢,再也抓不住时光的流逝,太皇太后这样的话,她真真是听一次少一次。
“臣妾会一辈子站在皇上身后,不论什么事,您放心。”岚琪软软地应了一声,又恳求,“可是,咱们今天不说这些好吗?”
太皇太后早就看淡生死,今天说这些也不是要赶着嘱托什么,即便明天就离去,她也不会遗憾,只是还活着一天,就忍不住多啰唆一天。这辈子对儿孙们的爱,都在这啰啰唆唆的话里了。
玄烨亦是动容,陪着祖母说些有趣的话。太皇太后又把
李公公找来,骂他年纪大了就不要硬撑着,找个好的人接手宫里的事才是。李公公笑说他还硬朗得很,至于谁将来接替他的位置,这一次的事,他已经把罪魁祸解决了,保证往后乾清宫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更是向德妃娘娘赔罪,说是他的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