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贵妃微微蹙眉,继续冷声问:“香荷不会撒谎,是不是你派人去找她?”
“娘娘,没有任何人来找嫔妾,是嫔妾自己要去御花园的。那个侍卫突然纠缠上来,嫔妾从没见过他。”觉禅氏却打断了两人刚要开始的对话,她似乎并不怕死,但她也绝不会承认莫须有的罪名。
“主子,是德妃娘娘呀,你忘记了?”香荷哭着说,真是护主心切,又对德妃道,“娘娘,您让奴婢去永和宫指给您看是哪一个人,奴婢记得那小太监的脸。娘娘,您为我家主子说句话啊。”
“你别傻了。”觉禅氏拉住香荷,苦笑道,“傻丫头,怎么会有那样一个人。你去永和宫找不出来,就是你撒谎,难道你要去慎刑司挨鞭子吗?这件事明摆着,有人故意害我,不要再把德妃娘娘牵扯进来了。”
“贵妃娘娘,可否让嫔妾单独和觉禅贵人说说话?”岚琪不管她们主仆说什么,自己这般问温贵妃。贵妃先是愣了愣,岚琪见她没拒绝,便让青莲和冬云请贵妃娘娘去别处坐坐,又把香荷也带下去。殿内终于静下来,岚琪在一旁坐定,对地上的觉禅氏道,“起来吧,地上怪冷的。”
觉禅氏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歉意说:“好端端的,把您牵扯进来,都是嫔妾的过错。”
岚琪问:“香荷没撒谎是不是?有人顶着我的名头去找你了?”
觉禅氏终于点了点头:“嫔妾当时也没多想,觉得您没事绝不会来找嫔妾,没头没脑地就去了。到了那边您不在,嫔妾想大概要等一等,日头挺晒的,香荷就跑回去给嫔妾拿伞。没多久那个侍卫就跑来了,若是香荷没走,大概也不会出事。”
岚琪微微摇头:“他们既然算计好了今天,香荷自己不走,他们也会另想法子支开她。你们只是说说话,就安上私通的罪名,本来就十分牵强。可就是因为这样的事太敏感,不管它合不合情理,事情出了就是罪过。即便之后能保住你的性命,认定你没错,也不过是静悄悄地息事宁人,不会大张旗鼓地还你清白。从此以后,你在宫里总难免被人因此指指点点。”
觉禅氏不屑地笑道:“名声对嫔妾来说不重要,事已至此,不论生死,嫔妾都不想再把别人牵扯进来。只是没想到温贵妃娘娘会跑来为嫔妾证清白,嫔妾以为她会撇清关系的。”
“你们在一起那么久,私心也好情分也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岚琪心里也对温贵妃略有改观,又继续问,“佟嫔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你那么聪明不会想不到里头的缘故,为什么不对皇贵妃娘娘说?”
觉禅氏眼神平和地看着她:“贵妃娘娘姑且不论,这宫里真正对嫔妾友好过的,只有您和佟嫔娘娘,嫔妾一辈子孤孤单单没什么姐妹朋友,难得有您二位真心相待,嫔妾死不足惜。”
“我对你好?”岚琪觉得不可思议。
觉禅氏笑着点点头道:“您说过的话嫔妾都记着,每一句都是希望嫔妾能好好活下去,以前不明白,现在全懂了。”
岚琪静静地听着,没有开口。
“一直以来,贵妃娘娘只是利用嫔妾,但今日她能来,嫔妾很感激。”觉禅氏冷静而清醒,突如其来的遭遇并没有让她乱了方寸。对于她这条仿佛死过了几次的命而言,她更在乎的,是活着时心里最后在乎的这点人和事。
“若是佟嫔置身事外,我不会知道究竟生了什么。而即便知道了,也会为你可惜,为她寒心。可佟嫔到底还是说出来了,她求我来救你。老实讲我不知道怎么救你,咱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的清白。查下去,平贵人背后什么势力,你我心里都清楚。”岚琪认真地说,“我愿意帮你,但我只能凭这张嘴去说服太皇太后,或者是皇上。他们若不依,我就爱莫能助了,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嫔妾不奢求这件事能有转圜,当初贸然答应帮佟嫔娘娘,冷静下来就后悔了。不是怕因此生出事端牵连自己,是觉得平贵人指不定哪天会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往后更加会害了佟嫔娘娘。果然应了今天,一切只怪嫔妾太冲动。”觉禅氏无奈地笑着说,“这和帮贵妃娘娘做些什么完全不同,嫔妾太自以为是了。”
岚琪看着她,心内五味杂陈。她看着觉禅氏一步步到今天,好容易人家想明白想通了。当初她和纳兰容若旧情不断都没出什么事,却是等到今天真得了个私通的罪名。她叹息道:“你说了那么多,八阿哥呢?生母名声不好,八阿哥也会受连累。”
觉禅氏冷冷一笑道:“八阿哥不是惠妃娘娘的儿子吗?和嫔妾不相干。”
岚琪却是因此笑起来:“你还是没变啊。”
说这话时,皇贵妃自己跑出来了。见到只有岚琪和觉禅氏在说话,没好气地问了声:“温贵妃也走了?”
岚琪不等回答,见跟她出来的佟嫔哭得眼鼻通红,肯定是被她姐姐骂惨了。再看皇贵妃的架势,心里揣摩着,觉禅氏还有的救。
“因嫔妾想与觉禅贵人单独说话,贵妃娘娘去别处歇息了。”岚琪应道。但见皇贵妃很不耐烦,回眸瞪了一眼佟嫔,便吩咐岚琪:“你回去歇着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岚琪一怔,她可才答应了觉禅氏,要去慈宁宫为她求个情的,怎么皇贵妃不让她插手了?
“去请温贵妃到内殿说话,觉禅贵人先回咸福宫,不要再随处走动。之后的事温贵妃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皇贵妃简简单单地说罢,又瞪了眼妹妹,“你也回去,那件事尽快给你办到,若再惹是生非……”
佟嫔不等姐姐把话说完,低着头就走开了。觉禅氏知道不能和皇贵妃拧巴,皇贵妃让她走她就
得走。看得出来她会和温贵妃有个商量,自己的命应该是保住了。
岚琪和觉禅氏一起出来,温贵妃皱着眉头看她俩,青莲则邀请她往里头走,两处都没说上话,便这样擦肩而过。待到承乾宫门外,觉禅氏轻声对岚琪道:“能不把您牵扯进来就再好不过了。眼下佟嫔娘娘若对皇贵妃娘娘说了平贵人的事,皇贵妃可能会想到平贵人背后的势力。如此这件事就不只是嫔妾一个小贵人的死活,牵扯得太多。对皇贵妃和温贵妃而言,她们要考虑的事可比嫔妾的死活重要得多了。”
岚琪知道觉禅氏有智慧,她虽被困在这深宫里,入宫前却看到过大世界,有见识有学问。若不是从前那些儿女情长的纠葛,跟她说话,该是最好沟通的。而这一番话岚琪才在心里想到,觉禅氏就已经完完整整地说出来了。
“皇贵妃眼下既然不让我插手,不宜惹她生气,我暂且旁观为好。但若最后她们又不得不牺牲你,我会尽力保你周全。”岚琪含笑看着觉禅氏,“还是刚才那句话,我尽人事,你听天命。”
觉禅氏双眼微微泛红,福一福身子道:“有娘娘这句话,嫔妾已经知足。”
两人在承乾宫门前散了,觉禅氏淡定地回咸福宫等待落。这边温贵妃坐在皇贵妃的内殿里,要说入宫这些年了,温贵妃每每来承乾宫,都是众妃聚集,大家只在外头说话或看戏,极少会在里头坐坐。眼下两人各坐一边,青莲上茶后,就默默地退下了。
“听说你宫里已经有新茶?”皇贵妃唇边勾起幽幽笑容,语调古怪地说,“也不晓得我这里旧年的陈茶,合不合你的脾胃。”
温贵妃笑道:“娘娘客气了,陈茶新茶嫔妾都喝不得。”她稍稍挺起还没见形的肚子,略骄傲地说,“嫔妾怀着身孕,太医叮嘱了不宜饮茶。”
皇贵妃眉头一挑,心中很不是滋味,但转念一想她有胤禛,又不在乎了。拉回话题说正经事,她不避讳地提起了妹妹和觉禅氏联手要逼走平贵人的事。自然不会提到她们利用了温贵妃,只是说:“这个小赫舍里很了不得,小小一个贵人就敢兴风作浪。自打皇上有后宫起,似乎还是头一回闹出这种事,到底是元后的亲妹子,脑袋上多长角的。”
“元后?”温贵妃冷哼,反问皇贵妃,“难道在娘娘眼里,钮祜禄皇后也是不能和人家比的?说起来,进宫前就常听说,您明着暗着和家姐对立呢。”
皇贵妃对此不以为意,已听妹妹说,平贵人肆无忌惮地贬低钮祜禄皇后,才因此惹怒温贵妃不断地折腾她。事到如今她妹妹脱不了干系,温贵妃也脱不了干系,做姐姐的总要为妹妹出头说话,自然就是她俩的事了。
“年轻时的事作不得数了,你姐姐去世后,我心里还空落了好一阵子,你说这样的话很没意思。”皇贵妃说着,又不屑地一叹,“不说这些了,说说平贵人吧。你甘心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夺走了左膀右臂?觉禅氏在你宫里没少为你做事吧,这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至少你今天会跑来保她,就是很在乎的。”
温贵妃见皇贵妃单刀直入,也不客气了,正经说:“只要能保住觉禅贵人,娘娘有什么法子,或要嫔妾做什么,您只管说。”
皇贵妃道:“咱们几大家族,在朝廷上怎么个模样,虽不归我们女人管,可我们也不该给家里添麻烦不是?”
都是一样背景的人,温贵妃当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颔道:“平贵人能调动侍卫,显然家里没少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