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的东西在这,”男人理了理衣领,看似随意地用卷成筒的账簿朝贺春景指了一下,“我向来不爱跟别人吃一个碗里的东西,这次就破一回例,像刚才我说的,还用他吧。”
“李端行!”王娜厉声打断他,“这是在给你机会,不要挑战警方的底线!”
被点到名字的人抬起脸,颧骨拱得高高的,青黄的下眼睑随表情拧成诡异色块,无视了王娜,毒蛙一般死盯住目标。
“贺春景,这东西在我手里,我要你亲自来取。死了,算今天诸位命不好,没死,我就跟你们回去,知无不言。”
陈藩目眦欲裂,心中杀念喷薄而出。
“走。”
他嘴唇抖得厉害,恨极了的声音自口中逸出来,紧接着全身的肌肉乍然紧绷力,干净的一只手重重抓上贺春景后背心,用尽全力把人往后拖。
“我们走,”陈藩抓稻草一样单手把人禁锢在怀里,“我们回家,我们走!”
周遭像一窝蜂炸开了,王娜大喊着让他冷静,叫人来拦。陈藩只觉得无数双手都在撕扯自己,非要把贺春景从自己怀里生生剥出去。他猛兽似的挣扎怒,不肯把人放开,可几个男警官一并抓着他往外走,还把他那只染了危险品的手牢牢控制住,高举在空中。
脖子上箍了条太结实的胳膊,化学品的刺激气味与窒息感死死拢住陈藩,让他视野逐渐昏暗,甚至前方那个始终沉默的背影都要消融了。
唯一的亮点,就是灯光下狞笑的男人。
陈藩被倒拖着往后,李端行就那么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在品尝这份自己造就出的痛苦有多纯粹。
怒到极点,陈藩向前徒劳伸手,恨不能有一杆长矛或是利箭将他等等。
刹那间,陈藩清醒过来,从头到脚起了层鸡皮。像是原始人类初次开智,一种狂热与庆幸在头脑里爆!
陈藩拼命克制着自己转身爆冲出门的想法,他忍得抖,急得要命,全身血液涌入大脑中,全部的神经元都在闪射电流。
“贺春景!”陈藩拼尽全力嘶吼,“等我!不要过去!等着我!”
被架到队伍末尾时,陈藩努力转动脖子,果然看到了正哀哀凝望着他的陈鲜。
有种复杂的、悲怆的神色深深砌进她脸上,在满是憎恨的铜墙铁壁上钉出一道道裂纹。
不是该细究情绪的时候。陈藩对她做了个相当隐秘的口型。跟我走。
陈鲜定定看着他,却在读出下一个无声词语时瞳仁紧缩,立刻提脚跟了上去。
见了这一幕,李端行忽地又笑起来。
一本账簿被他卷起来“啪啪”拍响在手里,目光讽刺地看向贺春景。
“贺老师,你可真是错过背后那场好戏了,”他饶有趣味地说,“难怪小陈总能把我们都蒙过去,确实是演技精湛绝伦啊。前脚还能痴心忘情地跟你当苦命鸳鸯,转脸借个由头就能带着他姐姐跑了。”
贺春景终于睁开眼睛,恍惚地看向空地中央的男人。
他明白了,李端行安排这么一场大戏,目的无非是要杀了自己。但光杀了自己还不解恨,那太轻松、太容易了。
贺春景害他跌下云端,害他前途尽毁,他就要把贺春景长好的伤口重新割开,让所有人看看贺春景曾搅进的龌龊事!
李端行要他痛苦百倍地死,窝囊难受地死,要他生抬不起头死闭不上眼,要他在众人猎奇的目光里被捅成筛子,顺着窟窿流尽鲜血地死。
贺春景忽地有些厌倦了。
这样的,那样的事,人生像被人胡乱操刀剁过,留下一段显眼丑陋的疤,毕生都要遮掩,连再爱都艰难。
上天似乎也并不厚待他,作为他隐瞒欺骗旁人的后果,上天也屡次骗他有了希望有了盼头,再狠狠地打掉他爬出泥坑的手,叫他重新摔落。
很烦,所以今天,他有些倦了。
一些念头麻木地闪过贺春景脑海,他像是身披了一件反穿的甲胄。
他脚下动了,却被王娜一把抓住:“不行。”
“不行?”李端行眼珠子转了转,抬起手里卷成硬筒的册子作势要往地上砸,“不行,咱们可就直接一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