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问出那句话之后,黑川千寻其实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冲动又冒失,怎么会像一个明显是拾荒者的不知道危不危险的男人,问出这么荒唐的话?
她不是个多么有善心的人,她自认为自己那有效的耐心和善良在欧阳江州去世后更是所剩无几。
她的温暖和柔软随着欧阳江州因为空难而被被埋进深海的遗骸,也一并深埋进深渊。
黑川千寻望着木呆呆双眼空洞的看着她的颓丧肮脏的流浪汉伊藤仓介,一瞬间十分后悔的想要转身走掉。
然而,一直这么傻呆呆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话,甚至仿佛听不懂一样的胡子拉碴衣衫破旧的男人,却在黑川千寻几乎就要提步离开时,突然出声说了几个字。
“……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嘶哑的就像在大火里因为吸入过多浓烟而几乎不出声一样的难听干涩,而且声音断断续续,好像因为很久没开口说过话,出的声音就像聋哑人刚学说话一样的让人一时之间差点听不懂。
也听不清。
黑川千寻怔了一怔,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开口说话,还问了自己的名字这个奇怪的问题。她有点反应不过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样的也有点呆呆的看着伊藤仓介明显多了点光彩的眼睛。
直到伊藤仓介又问了一次,这一次流利了一些,黑川千寻本来应该以为自己不会回答这个看上去有点奇怪的不知是否有其他企图的私人问题,然而等她回过神,却现自己已经脱口而出:“千寻……我叫……黑川千寻。”
疯了吗?话一出口,黑川千寻几乎觉得自己这一刻肯定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怎么会就这么坦白告诉这个人自己的名字?!!
而且,竟然一开口就说了自己的名,而不是至少安全些的姓氏?
黑川千寻内心惊涛骇浪,甚至开始又一次懊悔自己今天几乎着了魔一样的行为,她举着伞的手紧紧的握着伞柄,因为无法逃避自己的愚蠢而几乎将手攥的死紧,骨节都白了。
然而在她暗自羞恼后悔之际,却没现,对面这个男人在又一次听见她的声音瞬间,那本来宛如死灰一样的眼睛,立刻闪过了惊喜,激动,怀念等等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错综复杂的光。
虽然只是一瞬,男人又恢复了麻木和呆滞,但是,那一刻,男人仿佛才像个活人,活了过来。
黑川千寻懊悔过后,却也不是个过分纠结的人,她做好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打算尽快解决面前尴尬的局面,于是她伸出手将自己包里的钱包拿了出来,也不想再管这个男人会说什么或者要做什么,她觉得尽快离开是最好的最安全的选择。
于是,黑川千寻掏出了钱包里的一些零钱,估计足够这个看上去身无分文的男人吃顿温暖的晚餐,或者还能找个暂时住的地方,正准备递过去,用钱打这个男人离开,自己也可以从这种莫名其妙的窘境解脱,却在此时,男人看着她掏钱的动作又一次开口:“……我不要钱,我没有恶意的……抱歉,冒昧问了您的名字,因为您的声音,和……很像……”说到最后,男人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清他说了什么,黑川千寻因为急于想离开,也没听清,只依稀觉得他说,她和什么很像?
她顾不得想太多了,天色越来越晚,雪越下越大,街上的行人虽然依旧穿梭而过,但是一阵阵的寒风也在不停夹着雪花在周身环绕,让她突然感到越来越不安,黑川千寻不再管这个男人到底说了什么,只是将掏出来的那些零钱一股脑塞进男人手上提着的只有几个空塑料瓶的破布袋子,接着生平第一次完全忘记礼节教养,匆忙转身离开。
仿佛怕男人追上来一样,脚步快而乱,一声声鞋子踏着地面的急促声音,快远去。
直到听不见也看不见这个陌生女人的背影和脚步声,伊藤仓介才慢慢的低下头,看着袋子里捡来的塑料瓶中间散落的几张纸币,微微愣神。
那里面,夹杂着一张小小的白色卡片,他看了很久,才更加缓慢的掏了出来那张白色的卡片,那是一张名片,上面写着:黑川千寻—千洲·戏剧工作室。
‘千寻……我叫黑川千寻’
伊藤仓介耳边响起女人那和妻子曾经很相似的声音,但是还是现,这个女人的声音更加冷清和严肃,甚至没有什么语气起伏,和记忆里妻子温柔带笑的声音其实,有很大区别。
然而,这是伊藤仓介多年后听过的最像妻子的声音了……
他看着名片很久很久,最后,还是将这个白色的小卡片收进了贴身衣服里。
……
黑川千寻自从离开那个奇怪的男人,就刻意忘记那天自己也是奇怪的行为,她不去想伊藤仓介那天想了什么,有没有用那些零钱买点吃的,或者找个避寒的地方,也因为她为了电影的筹拍更加忙碌,这插曲一样的遇见,让她几乎真的忘在了脑后,如果不是两人在几周后后再次遇见,黑川千寻几乎已经想不起这个男人和那天的事情。
而再次的遇见则更像是上天在画一个神奇的圈,将两个同样痛失爱人但又本来南辕北辙的人,就这么,连在了一起……
再次遇见的那天,是一个晴朗但却依旧寒冷的雪后,灿烂的阳光看似温暖的照在地上,然而几天的断断续续的下雪,却让温度依旧寒冷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