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最后的格格
所有人都傻眼了。大宝拽着发愣的良玉要走,刚跨出一步,一枚子弹射在他们身旁。大宝和良玉立刻躲到箱子后面,周围瞬间枪林弹雨。明九带着无数的士兵涌向山道,良玉和大宝吓得浑身发抖,动都不敢动。两个人都紧紧地闭着眼睛,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流下来,本能地轻喊着各自心上人的名字。炸弹密集地投掷向马车,“轰隆”一声,马车被炸得支离破碎。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号,众人和马车一起变成碎片飞向天空。没有被炸飞的都燃烧起来,天空泛出诡异的红色。熊熊火焰中,良玉的饭盒渐渐烧成了灰烬。“不!”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号,云香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马车跑去,马车爆炸的气浪将她狠狠地掀翻在地上。火光冲天。不管背负了多少罪孽,天羽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权力。在庞大帅和良玉的鲜血中,在所有巡捕的掌声中,他换上了总督的衣服,将春红和开心母女俩连夜赶出了庞府。庞府一夜之间改头换面,原来的的庞府牌匾被下人摘了下来,摔成几瓣。新牌匾上蒙着的红布被扯掉,赫然写着“方府”。春红和开心还在休息,被人衣衫不整地赶出了家门。天羽并不善罢甘休,他赶尽杀绝地带人追出来,搜了母女俩的包裹。庞大帅送给春红的那些金银珠宝滴溜溜地散了一地,春红跪在地上捡,天羽冷笑着来到她面前,她惊恐地看着天羽,手里紧紧攥着那些珠宝。天羽伸手冷笑道:“给我。”春红紧紧抱住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见春红不肯交出来,天羽拔出枪对准春红的脑袋。开心悲愤欲绝,一个箭步蹿到春红面前,张开双臂挡住春红,天羽便用枪对准了开心。开心银牙咬碎,大喊道:“不要伤害我娘——你杀了我吧,别伤害我娘。”天羽望着开心,突然想起庞大帅临死前的恳求,他有一瞬间的怔忡,立刻有恢复了常态,收回枪,轻松地说道:“拿别人的东西可不好。”说着把春红紧攥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春红死死地攥着那些家当,就像攥住下半辈子的性命。天羽也跟她较上了劲,下了狠力。很快春红的手指被掰出了血。天羽一字一顿,恶狠狠地对春红说道:“这不是你的东西,从来都不是。”珠宝被天羽拿回去了,春红捂住受伤的手,泪流满面。天羽攥着沾了鲜血的珠宝,得意扬扬地笑道:“你们母女俩真有意思。一个喜欢拿不属于她的东西,一个呢?属于她的东西,却不拿走。”他慢慢地走到开心面前,从身上拿出一张纸,在开心的面前展开,“你不是吵着嚷着要写休书吗!它就在这儿,你给我收好了。”天羽将休书塞到开心的手里。春红再也忍不住了,她哭喊起来:“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天羽睥睨着她,嘲弄地问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人了?”春红继续指控他:“庞大帅就是你杀的!”天羽哈哈大笑:“你给我搞清楚了。是姓庞的走私大烟,畏罪自杀,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命不好!摊上个这样的老公,这样的爹。”天羽大笑着进门,门在天羽的大笑声中又重重地关上了。春红跪在地上无助地哭了。开心擦了一把眼泪,用力扶起她。“娘,别难过,他会有报应的,他一定会有报应的!”母女俩相互搀扶着,最后看了一眼已经物是人非的家,难过地走了。庞府原来就建在裕亲王府的地址上,这是天羽从小长大的地方,在他心里从来就是方府,如今天羽更了府名,多年宿愿终于实现。他仿佛从来没逛过这府第一般,到处走了一圈,摸着那些梁柱,眼睛贪婪地看着各处的景物。慢慢地他走到花园中,暖暖的太阳照在身上,一阵和煦的风微微掠过,他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爹,娘,我终于回到这里了,我终于把这里的人都赶出去了,现在这里是我们的,你们高兴吗?爹,娘——天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时,明九拿着一本陈旧的小册子,是原来的裕亲王府记载的大事本。天羽漫不经心地翻阅着,突然,手指在一行字上停住了——方海青,王府管家,调戏府中女眷,挑拨福晋杀死侧福晋,复又夜闯内寝,被福晋以手枪击毙。王爷仁慈,不忍罪及妻儿,将其家人赶出王府。天羽的脑中嗡嗡直响,眼前一片空白。他抖索着嘴唇说道:“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啊——”支持他十几年的恨意瞬间变得这么可笑而狰狞,是与非完全颠倒,天羽的世界崩溃了。他惨号一声,伸手将小册子撕碎,抛向天空,不理会明九的叫喊,头也不回地往屋里冲去。整整一天一夜,天羽没有出房门,下人送的吃喝都放在门口,一口也没动过。事实上,他坐在屋里,几乎连地方都没挪过。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屋里弥漫了浓浓的烟味,隔着房子一两米外就能闻到。他叼着烟坐在屋子里沉思,往事历历在目:十三岁那年,和娘一起被赶出王府,娘指着那高高的牌匾让他记住仇恨;娘死的时候浑身没有一块好肉,死不瞑目;他第一次潜入王府刺杀仇人,和云香一起躲入池塘;他再次遇到云香;他杀死傅伦,逼疯玉琴;他杀死庞大帅和良玉;他想当年王府赶走自己母子一般赶走了开心母女……
第121节:最后的格格
一串串烟雾从他嘴里源源不断地吐出来,将这些不堪的往事串联在一起。他以为不管自己造了多少孽,背负了多少人的恨,也是为了报自己三口两命的血海深仇,然而这仇报到今日,真相突然这样血淋淋地呈现在自己面前,原来都是骗局,自己被这可笑的仇恨耍得团团转,每个人都欺骗了他,叫他情何以堪!这一切又都算什么?黑暗中,天羽落寞的侧身变成了一个剪影。冷风呼啸,开心和春红一身破衣,在寒冷的街头瑟瑟发抖地走着。天羽夺走了所有能值钱的东西,娘儿俩现在除了这一身破衣,什么都没有了。开心脱下自己身上那件薄薄的外套披在春红的身上,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想给对方一些温暖。烧饼摊上烧饼的香味实在太诱人了,两人在寒风里走了一夜,此时都饿得头昏眼花,开心翻便全身,竟然找出了一个铜钱。然而烧饼却要两个铜板,不待开心乞求,那老板就已经赶苍蝇一样将这冻得像鬼一样的母女俩赶走了。春红饿得捂住肚子,开心搀扶着娘往前走。两人经过花满楼的门口,春红抬头望那牌匾,感慨万千:“开心,娘真像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又回到这儿了。”开心忍住心酸,劝道:“娘,别多想了,我们快走吧。”两人就要走,突然花妈妈从楼里出来,喊着春红的名字,拉她们两个进去暖和暖和。春红尴尬地说道:“花妈妈,谢谢你的好意,我们……”“跟我还客气什么,你们的事……街头巷尾都传遍了,真是造化弄人啊……我这里虽然是青楼,好歹也有个人情有块地,快跟我进去吧……”花妈妈感慨地说道。开心终于有了笑容,连声感谢她:“谢谢花妈妈……谢谢……”花妈妈也有了些许泪意,连忙掩饰道:“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走。”三人一同走进了花满楼。百日红去乡下养胎的事没有别人知道,花妈妈对外只说她身体不好,回去休养。这时房子空着,花妈妈便把春红和开心领入了百日红的房间。开心嗫嚅地说她们母女俩没有房钱,花妈妈忙说不要见外,平日里杂事也多,开心可以帮着做点,春红可以调教新来的姑娘等,一番话宽慰了母女俩忐忑的心。春红认得这是百日红的房间,问起来,花妈妈照样用养病的借口遮过去,说了会儿话,她便要出去招呼人给送点吃的来。春红感动地抓住花妈妈的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花妈妈放下平日里做出来的妖娆,叹气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帮我赚钱,所谓道亦有道,谁没个背的时候?会过去的,这世上很多人都觉得青楼下贱、脏,可是最脏最贱的不是这里,是人心。要说人情味儿,我这里可比那些个高门大宅暖和多了,你们休息吧,我出去了。”花妈妈走了后,春红闷闷地自己想着心事,开心见她不语,问起来,她才说道:“开心……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住在这里,出去另找住处吧。我不想你再在这样的地方待着,花妈妈也是做生意的人,不会一直养着我们的。万一有天她让你也去做……”开心打断她的话:“不会的。”春红还是怕万一,开心冷静地说道:“那我就做,这是我的命,也怨不得谁?娘,你刚才也听花妈妈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干净和不干净的地方,要说清白,大帅府够清白了吧,可是爹也一样贩卖鸦片,方天羽一样灭绝人性。要说这花满楼肮脏吧,可是我们走投无路了,也只有它能收留我们。人这一辈子,我算是看透了,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一切就都有盼头。如果我们现在出去,身上又没有钱,肯定是流离失所,到处流浪。还不知道会碰到什么危险的事呢。”开心慢慢地拉春红坐下,“在这儿,我们最少有口饭吃,有张床睡。而且……我坚信,温大哥和大宝还活着……”春红又泫然欲泣:“开心,你别傻了,怎么可能……”开心眼里透出愤恨的光,坚决地说道:“不!他们俩一定还活着,我要好好地活下去,等他们回来,再找方天羽报仇!”说罢,开心便开始整理东西了,春红看着她,叹了口气,万般无奈。桌子上摆了一桌的菜。云香放上了两副碗筷,发着呆。良玉向她求婚时两人浪漫共舞的情形;良玉出事那早两人最后一面,他指着自己的心,说“相信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这儿只为你一个人跳动”的情形;良玉说“过了今晚我就可以迎娶你,做你的太阳”的样子;良玉在转角消失前回身的挥手和微笑……敲门声起,云香一拉开门,良玉微笑地站在门口,云香激动地上前抱住他,他却突然消失了,云香环抱了一室空气,泪珠一粒粒地掉下来,越来越快,连成一条小溪,连成一条大河。一切不过是幻觉而已。他也许根本就活不过明天,他也许根本就活不过明天,他也许根本就活不过明天……天羽残酷的话在她耳边盘旋,越来越快,越来越大,让她喘不过气来。“方——天——羽——”云香顿了顿,飞快地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