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十分钟!”张仲文一把拉住他。
里屋的大座钟敲了十二下,月光爬上南墙,满天星斗诡异地眨着眼睛。忽然张仲文对着葡萄架的后面就喊了一嗓子,“快下来啊,还愣着干什么?”
杨立功惊奇地一回头,只见南墙上轻巧地跳下来一个黑影,三步两步跑到他俩面前,笑嘻嘻地说:“张大哥!杨大哥!”杨立功一看,身前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俊小伙,眉眼很熟,可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深更半夜的翻墙入院,还管比自己都小的人叫大哥,不是神精病也是脑筋有问题。刚想问你他是谁啊,他已经发话了:“杨大哥,你不记得我了么?四年前我和老黄遭到天劫,幸亏你仗义相救,我们兄弟二人才大难不死,今天得到消息,说您有烦心的事,所以特意赶来助您一臂之力……”
“行了……行了……不用嘴上说的那么甜,小胡,你快把东西拿出来!”张仲文见来了外人,竟然摆出架子,地主大爷般躺在椅子摇着扇子口气猖狂地说。
那小伙也不生气,很客气地很小心地对张仲文说:“可是,张大哥……用过之后……”
“哎呀知道知道,那是你的宝贝,我不会霸占就是了,等我大功哥靠完试之后,我一准还你,要是我大功哥用得灵,我再送你谢礼!”张仲文不耐烦了。
“谢礼就不必了,我知道张大哥是守信义的人。”他说玩一低头,双手捂着嘴,一使劲,竟然从嘴里吐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来,那小东西自己会发光,金灿灿的,捧在手心还在旋转。那人把珠子递给杨立功,杨立功不明白地说:“你这是干什么?”
张仲文走过来,拿过那珠子对他说:“大功哥,张嘴!把他吞下去!”
“干什么你啊?”杨立功见那东西那么大,要是塞进自己喉咙里,他不咽死才怪;再说那是刚从别人嘴里吐出来的,还沾着口涎和唾液呢,看着就怪恶心的。
“小胡,帮忙!”张仲文一招手。那人过来笑眯眯地在他脑门上一拍。他就觉得自己眼前一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挣扎间自己的嘴被扒开,一个热呼呼滑溜溜的东西顺着喉咙一下子就钻进了自己的肚子里。恍惚间他还听见小文说:“早这么乖该多好!”
他只觉得肚子里象着了火一样,一个东西沸腾跳动着;他接着又被人一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以前也背过,不过时间太久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他硬着头皮一路读了下来,可是读着读着就觉得不对劲,他的脑袋里好象有了一面镜子,他看过的语句和单词都生生地印在那里面,他一闭上眼睛,就可以清清楚楚地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今天记忆力格外出色,他换了一篇比较生也很难背的课文试试,果然,那些文字就象长了腿一样,自己从头他的眼睛蹦进他的大脑里,站住了,连甩都甩不掉!一个早上他奇迹般地背了整整一册书,他自己都不相信,以为是在做梦,可是吃过早饭后他还是可以把把些东西倒背如流!
上午他来到学校,发现何止是英语,不管是什么物理化学的公式,还是什么历史地理的条条,凡是他用心看一遍,无不过目不忘!而且老师讲解的什么东西,他今天听起来更加透彻明白……做题举一返三手到拈来,写文章下笔如流不废吹灰之力。
中午杨立功一路飞奔跑回家,满头大汗地闯进门,正好看见张仲文在院子里浇花,他欣喜若狂地抓住小文的肩膀说:“小文,出鬼了!我今天好反常啊!我跟你说……”他原原本本地把自己大脑和精神上的变化说了一遍,原以为可以让他大吃一惊,没想到小文却严肃认真地对他说:“大功哥,这事儿你就别对外人说了,你的这股聪明劲只有一个月,到你考完试你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呸!我天生就聪明,最近开了窍而已。”他摸着小文的头得意地说。
张仲文摇头苦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那年杨立功高考发挥之好简直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平时寂寂无名的他待带分数下来的时候竟然是全县文科第二名。轻松地被坐落于省城的一所大学录取,再加上他继父的关系,很容易就进了一个很好的专业,德语系。录取通知一下来,全家欢喜。可是杨立功自己却没有太多兴奋,因为在他考完试不久他就作了一个梦,他梦见一个火红的张着长尾巴的动物蹲在他身前叫了三声,他肚子里一抖吐出一个圆球,醒来后他的超强的记忆力和理解力就消失了,他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个不太聪明也不太苯的平凡普通的杨立功。
可惜张仲文并没有分享他的快乐,那年他很早就到他师傅那里去了。杨立功自己跑到灵月寺去看他,告诉他自己考上大学的消息。可是汗流浃背地翻山越岭来到那里,那小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据说是临时雇来看房子的老头说这里的人早就走了,至于到哪里去了他也不清楚。
杨立功在家里等着小文回来,可是等到叶落秋至,他要开学也没见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们口。等他前脚上了火车,张仲文才风尘仆仆地回到家。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杨立功已经走了,嘴上没说什么,可是那几天他吃饭明显不积极,没精打采,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
张仲文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了杨立功留给他的小熊饼干,那是杨立功自己没有吃留给他的。
其实小文从不缺少这些小食品,可是他觉得小文似乎很听这些饼干的话,每次他用这巧克力味的小东西一诱惑他,口里法力高强无所不能的张仲文就会对他俯首贴耳。其实张仲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愿意听从他哥哥的话,只不过他觉得平白无故地就那么乖自己很没有面子,所以小熊饼干就成了掩饰他自尊的道具。其实就算是杨立功什么都不给他,他也很乐意听他的话,他哥就是一个尊贵的王子,而他则是守护在王子身旁的一个大法师,他可以没有理由地孝忠于他的王子,虽然还不至于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可是那种为自己哥哥做事情的归属感与荣誉感,是很甜蜜也很心甘情愿的……当然,这种感觉他绝对不会让杨立功知道,这是他心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生根发芽的一个秘密,早就在那些成长的岁月里就和他的灵魂和思想有意无意地交融掺杂,不知不觉地成为他生命意义的一部分……从那以后,上了高中的张仲文就进入了一种很虚幻的生存状态。他和林森、青海还在一个班级里,象那时候所有的高中生一样学习学习再学习。
他心里没有具体的目标,他的学习成绩不算出类拔萃,也是名列前茅;可是他似乎从没有产生过考清华北大的想法。他的学习是一种很机械,很本能的活动;他感觉他在学习是为了使自己的大脑里装满有意义的内容,而不去想其它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